工期耽误不得。山洞的情况复杂多变,洞里积水会随着季节的更替而出现相应的变化。要是再拖延下去,季节进入冬天,那他们之前设计好的方案就必须做大改,这中间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时间。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铁路局的队长戴上安全帽,扣紧了扣子,对手下这班兄弟道,“我去切割和安装炸.药。老子就不信了,老子在风里雨里忙了几十年,没有了那些苏联专家,凭着过往的经验,老子还不能切割出最合适的炸.药量,炸通这条天路!”
油田之上,钢炉之畔,天路之下。
在国家许诺“放心去干,干好了是你们的,干坏了是我的。成功了是你们的,失败了是我的”这句话后,有越来越多的人顶着巨大的压力站了出来,生涩的上手,艰难的摸索,勇敢的前进。
这天上午,衡玉穿着防护服,站在长城脚下,继续忙着试验熬制弹药的最佳配置比。
她抱着夹板,握着钢笔,蹲在器材旁边看着同事生火熬制弹药,时不时垂眸记录火焰温度、弹药情况。
月份本来就是天气闷热的季节,衡玉还长时间蹲在火堆旁,全身裹得厚实,额上早就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汗水滑落到她的护目镜里,既粘腻也刺眼。衡玉眨了眨眼,缓解掉眼睛的不适感,再次记录一组新的数据。
“衡玉,原来你在这里,我一顿好找。”剂量员走到衡玉面前,“来吧,每月一次的放射性测试,让我看看你身体的放射性含量有没有比上个月增加。”
他们的设备太简陋了,很多时候为了赶时间赶研究进度,哪怕冒风险也无所谓。久而久之,核九院的人聊天时都说,谁身上要是没检测出一点放射性,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核九院的人。
剂量员摆弄着手里的仪器,跟衡玉侃道:“刚刚我在陆帆鼻子上检测到了放射性,你说那家伙不会是拿鼻子去蹭了铀吧?不过他倒是有注意,情况没有加重,后面再注意……”正吐槽着,剂量员看着仪器显示出来的结果,愣了愣,神情肃然,问衡玉,“你这是拿额头去给放射源探温了?”
衡玉探身,看清楚数据,语气自然:“这个数据也还行吧,没有超标,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剂量员拧紧眉心,有些无奈地瞅着她:“增加的速度太快了。”
衡玉被他看得不自在,连忙保证:“我后面会注意的,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行了吧?”
剂量员才不相信她的保证,他在纸张上狠狠记录下她的名字,临走之前,试图拉着衡玉耳提面命一番。
道理衡玉都懂,赶在剂量员开口前,她‘欸’一声:“你赶紧去测其他人,我这正忙着记录熬制弹药的数据。你说也是奇怪,我都试验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是没能算出最佳的配置比例。”
剂量员呵一声,越发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嫌他唠叨是吧,等着,他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整个核九院的人都对奚衡玉耳提面命。被烦得多了,看她下回还上不上心。
衡玉被他看得背后生寒,总觉得剂量员在暗地里打什么坏主意。她摇了摇头,重新把目光投到炉子里。瞧见炉子里那隐隐浮上来的褐色物质,衡玉先是一愣,喜悦一点点染上她的眼角眉梢。
“熬出来了。”她肯定道。
“什么?”还没走远的剂量员听不太清她的话,以为她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提高声音问道。
“熬出来了!”衡玉也跟着提高了声音。
周遭不少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扭头向衡玉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等反应过来她最近负责的是哪一项工作后,他们当即面露狂喜之色。
这样东西要是熬了出来,原.子.弹的爆轰试验进程可是要往前狂拉一大截了!
而这,无疑能给华国上下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没有了苏联的援助,他们核九院的人依旧没有停止过攻坚克难。他们不仅在在核武器领域取得崭新的突破,还没有拖慢了研究进度。
“算着时间,我们的这项研究进度,可比预期的快了整整四个月!比苏联花的时间要少上两个月!”有人心算了一下时间,高兴地惊呼起来。
有人大笑出声:“那些坐井观天的外国人,说什么没有了苏联的技术扶持,我们的核工业就要彻底停摆。看看现在,没有了苏联的帮助,我们居然还完成得更快了。”笑声沙哑而艰涩,笑到最后,竟已经分辨不出那是笑还是呜咽。
衡玉笑着站了一会儿,做完最后的记录,匆匆跑去与郭弘义交流,进行细致数据的比对。
要想做到万无一失,就必须把事情都落实到极致。她还需要再多进行几次测量,争取把数据再压缩一下,努力做到零误差。
这么沉下心忙碌,衡玉对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不敏感。
直到数据彻底敲定下来,郭弘义拍了拍衡玉的肩膀,给她放了两天的假期:“你在水库这边待了很长时间了,回家看看吧。”
衡玉将笔记本递交给郭弘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是该回去看看了。”
“好,让警务员送你。”郭弘义说。他们现在在北平郊外长城脚下的官厅水库进行爆轰试验的研究,出入非常不方便,只能靠警务员开车接送。
衡玉与郭弘义告辞,回屋收拾了东西。
她回到家时,清华大学所在的那片区域正下着蒙蒙细雨。
轿车才刚在院门口停下,就有人撑着伞上前,为衡玉拉开了车门。
席清扶着衡玉,让她慢慢走下轿车。
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挽着她。
夜色之下,他眼里有水色一晃而过。
“奚先生。”
“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