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盛夏,但清晨的山间,总是弥散着一股湿意和凉意。
墨珠往小筑里送了早膳,徘徊在门边,不时探头往里看一看。
江璃张嘴喝了粥,无比体贴地从碟子里拿了宁娆最爱吃的糯米糍,喂给她,抬手轻轻揩掉她唇角边的糕饼碎屑,柔声问:“好吃吗?”
宁娆眨巴了眨巴眼,道:“我想吃梁州城里永安茶铺前那个老奶奶卖的栗子糕。”
江璃道:“我已经派人守在那里了,老奶奶已经好几天没有出摊了。”他见宁娆嘟起了嘴,忙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打听那老奶奶的住处,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面容之严肃,言语之凿凿,好像是在宣室殿向朝臣们宣布他已决定向突厥用兵了一样。
宁娆这才别别扭扭地点头。
崔阮浩和墨珠看得有些发愣,对视一眼,快步想要跟上。江璃一顿,回过头道:“你们两个留家里。别跟着了。”
崔阮浩问:“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江璃道:“去胡家啊,你们的仙师大人不是昨天答应人家了,将话说得那么满,今天总得去看看是哪路鬼祟在闹腾。”说罢,狠剜了一眼宁娆。
胡家在梁州城内是有名的商贾之家,家资颇丰。江璃领着宁娆在城中打听了一圈,收集来了许多关于胡家的小道消息。
其中最令人惊讶的,竟是他们都是云梁人。
胡子商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云梁人,自十余年前江璃解除了对云梁的禁令,夫妻二人便在城中定居,自小买卖做起,积年累月地经营,一点点将买卖做大,才有了今日的门第规模。
商人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多是以信义立身,口碑自是极好的,夫妇二人是十里八乡交口称赞的大好人,他们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品性端正的良家少年,绝没有过借势欺压百姓的事。
宁娆与江璃走在梁州城的街上,吃着刚买来的糖人,满面疑惑:“照这样说,胡家上下都是好人……不像是会与人生恩怨的,更遑论会招惹上什么鬼魅邪影,那他们家这一番闹腾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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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璃摇了摇头。
“哈!这个世上竟还有能将景桓难倒的事吗?”
江璃以一种关爱傻子似得眼神看向宁娆:“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知道?再说了,咱们也只是在外面打听了些人人都知道的边角料,还没真正进入胡府,如今便要下结论,岂不是为时尚早?”
宁娆迷迷糊糊地点头:“说得也有道理啊……”她眼珠一转,溢出些狡黠光亮:“幸亏把你这老狐狸带出来了,不然光凭我自己,这一回恐怕要砸了招牌。”
这一回换做宁娆翻白眼:“你儿子都十七八岁了,你就认命吧,一天天的,还真当自己……”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把脑袋凑到江璃怀里,充满鄙夷地低声道:“还真当自己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江璃毫不客气地挥巴掌,宁娆躲闪不及,被他把糖人抢去了……
两人一路互相揭短,互相攻击,眨眼间便到了胡府。
飞檐碧瓦的朱门大院自是气派无比,门前两个石狮子在阳光下威风赫赫。
她在江璃的冷眼里耐心解释:“我是仙师,我怎么能做这些事?当然是跟班做了。”
江璃咬了咬后槽牙,将折扇收回袖里,气鼓鼓地上前去敲门。
门房将消息通报进去,胡子商领着管家亲自迎出来,他见江璃竟是和仙师一起来了,内心偷偷惊讶了一番,暗自琢磨,原来仙师也会有动凡心的时候啊,原来仙师喜欢的是这一款啊……他甚至考虑,为了讨好仙师,要不要照着这个样子再搜罗些美男献上……
被当做了仙师在凡间男宠的皇帝陛下环顾了胡府内院的装饰,状若不经意地问:“听闻令尊令堂都是云梁人,这府中的装饰倒是没多少云梁人的风格,跟一般汉人的府邸差不多嘛。”
胡子商一愣,好像才发现这个问题似得,跟着江璃的视线环顾了一圈,道:“我倒没注意,可能在父亲母亲的心里,觉得自己跟汉人没什么两样了吧……其实本就没什么两样,皇帝陛下早就下过旨,天下云梁人与汉人本就是一家,就连我自己,也时常会忘了自己是个云梁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真诚,以!以江璃这个深有城府的老狐狸——狐狸的角度看,也看不出丝毫的虚伪作饰。他对胡子商笑了笑,便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其实以他和宁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老一辈的云梁人还是很看重自己的云梁血统,甚至内心里对大魏、对汉人还保持了难以抹煞的敌意。反倒是如胡子商这样的年轻人,大约没切身体会过当年的亡国之恨和受奴役之苦,对好些事看得很轻淡,甚至好些人还觉得在如今这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里,强行把人分为云梁人和汉人,是一件无聊至极、极为落伍的事。
年轻人中普遍流行这样的想法,也足可见多年来江璃政令的公允无偏斜。但天子夙兴夜寐,终归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璃有时会想,或许再过个几十年,等这江山传到了英儒的手里,等如今的年轻人成了社稷砥柱,云梁这一页恩怨大概就真能彻底翻过去了。
这普天下的人,又怎么能想到,如今的太子,未来的天子身上也流着云梁人的血,云梁与汉人早就难以分割清楚了……
“我跟你说,我刚刚打听到,这个府上本来是要办喜事的……不对,也不是要办喜事。”宁娆神秘兮兮道:“你看那个胡子商差不多过了婚嫁之龄吧。听说原先痴迷佛学,差一点就出家当和尚了,是被家里押着回来传宗接代的,本来给他相看了很多门当户对的千金,都快要定下来了,冷不丁出了这档子事,就搁置了。”
宁娆琢磨了一番,悄悄问江璃:“你看会不会是胡子商不想成亲,还想回去当和尚,故意做了这一出戏?”
江璃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笃定道:“不会。”
宁娆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江璃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四大皆空的人不是胡子商这个样儿,从他行为举止和言谈里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十分贪恋红尘,兴许身上还有点佛性,但红尘是断断舍不下的。”
也就是仗着皇帝陛下这几年脾气好些了,不愿意跟后辈计较,要是搁在过去,非把这小子的皮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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