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65章

当皇后失去记忆 桑狸 4165 字 6个月前

可是三轮选期的日子越来越近,临时抱佛脚显然是不行了。

她愁得辗转难眠,终于在三选的前夜,江偃派人送来了信,邀她在月上中天时在桐花台相见。

是夜,她捱到夜深人静时,穿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用兜帽将脸蒙住,偷偷摸出了芳华殿,顺着白天探听好的小径一路摸去了桐花台。

因她全副心神都在观察所过宫苑是否有禁卫值守,忽略了身后,从芳华殿出来就一直有一个人影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穿过御苑,曲径尽处,便现高台。

数十阶拱起的高台上伫立着绣甍飞檐的宫阙,外面点着几只灯火幽明的茜纱宫灯,将那巍峨的建筑轮廓勾勒出来。

宫阙旁侧盛开着大片的桐花,枝叶蓊郁,花瓣紧密拥簇,微风拂过,宛如碎玉簌簌飘落,将这雍容华丽的高台宫殿点缀得清远如画。

而江偃站在桐花之下,抚着石栏,面对月色,孑然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娆捏着裙角悄悄地走上高台。

明明她的脚步极轻,几乎什么声响都没有,可当她甫一靠近,江偃立马回过了头。

他凝着宁娆的眉目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阿娆,你在宫中可习惯吗?这宫里的饭你吃得惯吗?”

他的语调极轻、极缓、极认真,好像这才是当前头等重要的大事。

宁娆揣着心事而来,怎有闲情跟他寒暄,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口道:“都习惯,都习惯。”

随后,便问他接下来的刺绣考察该怎么办。

江偃默然了片刻,道:“我可以替你安排,在礼部里还有几个我母妃生前倚重的心腹。但……”他忖度道:“最好不要这样。如今朝野上下皆是我皇兄的耳目,若我的安排一旦被发现,那么就会被旁人察觉你我之间的关系,这对我们来说会很危险。”

他用了‘危险’二字,还说‘我们’,这让宁娆有些疑惑。

若是江偃给她走后门被发现了,大不了落一个不尊宫规的罪名,最最丢脸不过是被赶出去,何来危险一说?而且就算是被赶出去,那也是她,江偃贵为楚王,刑不上大夫,至多挨几句骂而已,又怎么会危险?

她看着江偃那秀美出尘的眉眼,此刻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满是凝重,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突然有些明白了。

她现在选的可是太子妃,而江偃是太子的弟弟,人人都知,太子对孟文滟留在朝中的余孽甚是忌讳,而这批余孽在孟文滟死后便悉数站在了楚王江偃的身后。

储位只有一个,太子也只有一个,但论实力、论帝王恩宠,楚王仍不逊于太子。

不管江偃自己心里有没有问鼎之心,但在外人看来他一定有。若是这个时候在被人发现他暗中与择选太子妃的秀女有来往,并动用实力妄图干涉最终择选结果,再有人要在这上面做文章,给他按上一个‘私相授受,居心不良’的罪名,就算不会伤起根基,也至少会让他脱一层皮。

想到这儿,宁娆出了一身冷汗,忙后退一步,道:“你说的有理,最好你不要再出面了。这事情我自己再想办法,若是想不到办法,大不了就是落选,我们已经尽力了,所求不过是一个问心无愧。”

江偃俊秀的面上漾开一抹笑容,垂眸凝着宁娆:“是呀,本来就没有多大胜算,选不上就选不上,何必放在心里。”

话是这样说,可宁娆一想到此来身上担着姐姐和父亲那么多的期望,又将要止步于第三轮,便觉心里不是滋味。

郁郁寡欢地回了芳华殿,刚回过身来要关上门,门却被人从外面抵住了。

玉手纤纤,抚在门上,陈吟初轻声道:“宁姑娘,夜色深了,不请我进去说话么?”

宁娆在那一瞬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陈吟初是一时兴起要来找她说话,还是看见了她外出见江偃,一路跟着她回来的?

若是后者,她该怎么办?是花言巧语应付过去还是死不承认?

看着她的模样,陈吟初和缓一笑:“名人面前不说暗话,刚才你去见楚王,我都看见了。”她一顿,视线扫过故作沉静的宁娆,道:“现在,是不是能请我进去了?”

宁娆咬了咬下唇,侧过身,将她让进来。

两人坐下,宁娆斟了一杯半温的茶,陈吟初饮了一口,问:“你不是与我哥哥谈婚论嫁了吗?为何婚事作罢?”

卧薪坞之后,宁娆与陈宣若自然再无可能,当时陈宣若承诺,他妥善解决此事。后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借口,柏杨公和端康公主果然不再提这门婚事了,所幸当初没有宣扬出去,两家都没有了这个意思,也就心照不宣地摁下了。

宁娆低头道:“婚姻大事本就父母之命,我一切都听父亲的,从不问缘由。”

陈吟初一愣,嗤的笑出来,揶揄:“看不出宁姑娘还是个谨遵礼法的孝顺孩子。”

宁娆不甚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好了。”陈吟初笑够了,敛正了神色,道:“我并不十分关心你和我哥哥怎么样,只是这些日子偷偷观察你,若我猜的没错,你是在为明天的刺绣而烦心吧。”

宁娆一惊,见她目光莹莹清透,看向能把人看穿了一样,忙收敛起过分外露的表情,道:“观察我?你为何要观察我?”

“因为我曾在楚王的卧房里见过你的画像。”

她瞳眸中掠过一片阴翳,带着些失落,迅速的沉了下来:“画工虽不至于多好,但画得极传神,将你的神态表情极为生动地拓了下来,想来是盯着你看过许多次,将你看进了心里才能画出来的。”

宁娆的脑子仿佛被她寥寥数语掏空了。

“我只当他是单相思,你若也对他有意,断不会来选这太子妃的,对不对?”她美眸中含着几分锐利,几分期冀地盯着宁娆,问。

宁娆从混乱中觅到了一丝丝清明,看着她,反问:“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吟初垂眸,长长的睫宇微颤,美若芙蓉的面上铺满了执惘:“我爱他,自小,我便就这么一个愿望,希望能嫁给景怡,做他的妻子。”

宁娆怔住了。

面前的美人儿像一幅天云浑融的画儿,以优美笔触勾勒,无一不精致,但却给人一种寡淡、怅惘的感觉。

她倏地抬起头:“我帮你,帮你当上太子妃。”

宁娆心中一动,但还是保留着必要的警惕,狐疑道:“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当上了太子妃,成了他的嫂子,才能让他彻底死心。”陈吟初慢慢地说:“你若是落了选,回家待嫁,景怡一定不死心会上门提亲。我若是要害你,他一定会不管不顾跳出来救你,到时把事情闹大反倒要将他害了。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一法,那就是让你当上太子妃。”

宁娆打了个哆嗦,为她话里缜密的心思和潜藏的深意。

陈吟初的意思是想过要害她,但担心会把江偃连累了,所以才作罢。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她犹豫着,脑子冒出许多想法,例如身负众望,例如与虎谋皮。

见她这般,陈吟初讥诮似得浅笑了一声:“你可要想好了,凭你这几日绣出来的那些东西,我已经看过了,明日就算所有的秀女闭着眼睛绣,你也别想通过。”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快下决定,我要回去睡觉了。”

宁娆绞紧了帕子,心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当什么劳什子太子妃,何必去冒这风险,跟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做交易。没选上,这样回去,父亲和姐姐知道她尽力了,不会怪她的。

可是……她真的尽力了吗?

她能骗了父亲和姐姐,能骗得了自己吗?

浮光掠水似得走这么一遭,敷衍过去,继续回家当她的宁大小姐,嫁人、生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享受着姐姐让给她的儿女绕膝之欢,不管族人死活,她真得能过得了心里那道坎儿吗?

她攥紧了拳头,抬头问陈吟初:“你有什么办法帮我?”

陈吟初唇角微挑,笑意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