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忆

当皇后失去记忆 桑狸 3868 字 6个月前

作为新帝,江璃自然是要追究的。

根据先帝遗诏,择址俢陵都是他生前最钟爱的幼子楚王所筹办,所以楚王江偃首当其中。

虽说他责无旁贷,但帝陵工事庞杂,经手的人太多,若要都算在江偃的身上,也确实有失偏颇。

但世事并非只有对与错,特别当时他初初登基,朝野上下一片动荡,‘南派’与滟妃余党依旧剑拔弩张,‘南派’为了彻底打压滟妃余党,有意借此时机大做文章扣给江偃一顶慢待帝寝的帽子。

出于本心,江璃心疼这个弟弟,但作为皇帝,他仰仗‘南派’的扶持登上帝位,宣室殿的御座尚未坐稳,对于‘南派’的意思,他也只能依随。

就在事情的走向渐渐不利于江偃时,宁娆猝不及防地掺和了进来。

内直司负责当时陵寝所需砖石的采买,一个直接经手的内侍同昭阳殿的小黄门吃酒,无意中吐露当时得工部侍郎燕栩示意,在砖石的采买上暗做文章,贪了一笔赃款。

小黄门自然禀报了宁娆,宁娆暗中指使自己的父亲将小黄门的口供公之于众。三司会审,深入调查,真相大白,帝寝的坍塌就是砖石偷工减料所致,与楚王没有干系。

江偃被洗刷了冤屈,燕栩被下狱查办。

宁娆以为自己做的隐蔽,但朝官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经此一事谁看不出皇后对楚王的回护之心。

这深为‘南派’所忌讳,更让他们忌讳的是宁娆做为皇后,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儿,便是嫡长子,毋庸置疑是要被封为太子的。

太子的母亲跟楚王牵扯不清,又如何能被‘南派’所容忍?

那些时日江璃的心情很阴沉,他察觉到了宁娆和江偃之间似有若无的攀连,也感受到了宁娆对江偃的袒护,恼恨、嫉妒……种种如同生了根的细芽,无意识地在心中长成了枝叶繁茂的大树。

他决心试探一下宁娆。

新罗进贡了一方尧山美玉,江璃命人打磨成了玉枕,赠给宁娆。

宁娆这一年多见惯了价值连城的宝物,并不觉有什么稀罕,从江璃的手中接过随手放到榻上,便不再看一眼。

江璃和缓一笑,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道:“这玉枕虽然没什么稀奇,但是却有一个名典。”

宁娆将胳膊搭在江璃的肩上,趴在上面,朝他脖颈间吹热气,姿态亲昵,软语问:“什么名典啊?”

他搂着这般乖巧、依赖他的小妻子,有一阵的犹豫,但还是狠下心道:“宓妃留枕魏王才。”

说完,紧凝着宁娆的脸。

她脸上甜腻的笑容倏然僵住,低垂着眸光,睫羽颤抖,原本极自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变得无所适从,握住又张开,他覆在上面,果然触了一手的冷汗。

两人缄默许久,久到江璃觉得她会和他说些什么时,她终于抬了头,目光闪躲:“景桓,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江璃定定地看她,看了许久,温淡地说:“好,你睡吧,我走了。”

他明显觉得宁娆像是松了口气,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失望、沮丧亦或是还有些别的,终归这滋味难受极了,难受到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去问她什么了……

她为何而来,跟景怡之间有些什么,都随她,他再也不问了。

他下定决心不再过问,甚至赌气打算晾宁娆一段时间,却又发现昭阳殿早已预备下的稳婆有些不妥。

依照惯例,中宫有孕,是要提前预备下稳婆,而稳婆则是从各家宗亲勋贵中荐上来的。

太医照看之余稳婆会来看一看胎,估一估生产的月份。

偏偏他跟宁娆冷战的那几天,宁娆总是不舒服,夜间惊梦盗汗,人迅速的憔悴下去。

起初他以为是她心事太重,恐怕连她自己都这样以为,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在昭阳殿后院的稳婆房里搜出了一些马钱子、生草乌……

搜房是太医建议的,崔阮浩亲自领人去办,当时关闭中门,昭阳殿上下都不知道原委。只知几个稳婆被禁军带走了……

婆子的衣裳都被这些药给浸过,马钱子、生草乌……都是堕胎的药,她们便是穿着这样的衣裳日日在宁娆的身边伺候。

江璃暗中翻了籍册,查了她们的来历,几乎都出自‘南派’的官邸后院。

也是,宁娆有孕之初,也是他登基之初,彼时四面楚歌,唯一能信赖的就是‘南派’,他又怎么可能从别处为宁娆甄选稳婆。

查明真相的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他恨、怒,想把那些胆敢把手伸到阿娆和他们的孩子身上的人碎尸万段,可他在盛怒边缘徘徊了一阵儿,却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大而化之。

他登基不到一年,根基不稳,滟妃余党未除干净,还不是与‘南派’翻脸的时候……

第二日清晨,寻了个名目,将这些稳婆都赶了出去。

她们依序从后角门出宫,各归各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事情进行的很隐秘,昭阳殿上下都没有被惊动,宁娆自然也一无所知。

江璃一边迅速从太医院挑选了两个心腹值守在昭阳殿,一天请四遍脉。一边暗中挑选新的稳婆,自然不能再在勋贵官员的家中挑,只能委派心腹去民间细细择选。

这样一来,自然就慢的多。

恰在这个时候,先帝陵寝修缮完毕,朝官上表,陛下为彰显孝道,应当亲去祭拜。

他将太医召来反复问询,那时宁娆怀孕七个月,几个太医都十分笃定:会足月生产。

江璃便给宁娆留下两个心腹太医,只身前往景陵。

其实一直到他走,他都在等宁娆,等她来责问他为什么赶走了她的稳婆。可惜,没有等到,自那日试探过她后,她就像受了惊的幼兽,躲他都来不及,哪会到他跟前。

江璃就这样走了,临行时甚至去鸿蒙殿给列祖列宗上过香,路过端华门时被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头晕目眩,向后踉跄了几步,崔阮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这是上天给他的警兆,可惜他没理会。

江璃前往景陵祭拜皇考,太后也入鸿蒙殿诵经,祝祷大魏江山千秋永固。

照例,太后召了亲族女眷入宫伴驾。

这其中便有那位因贪污帝寝款项而入狱的工部侍郎燕栩的夫人。

燕栩是太后的表哥,亦是‘南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也正因这份情分,江璃没有重判,只是削爵免职,贬为庶民。

从贵妇人到平民,燕夫人自然满心怨怼,而太后将她召来,也是为了将她心中的怨恨化解一二。

那夜她们在鸿蒙殿诵经,直到亥时。

宁娆动了胎气,请在昭阳殿的两位太医看过,说是脉象紊乱,可能会早产。

彼时各道宫门关闭,若要回太医院取药,必得从内直司取回各宫门的墨敕玉符,方能大开宫门,畅行无阻。

宁娆撑着力气,让玄珠去向鸿蒙殿里的太后递信,请她为自己安排,因她实在痛得快要背过气去了,江璃不在,她没有气力去做更详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