鵺注视着难掩喜悦的春晓,目光微微恍惚了一下,仿佛在那一刹那陷入了回忆。
“你过来。”鵺道。
春晓按照他的召唤走过去。
“坐下来。”鵺说,伸手示意他旁边的位子。
春晓于是在他身侧坐下来,正好对着鵺的侧面。
“我们实际上,还没有这么说过话吧。”鵺道。
春晓心里有些打鼓,这是要打心理战吗?
“你多少知道我为什么要教导你,而不是按照夜雀和大天狗的提议直接在你身上复活重生。”鵺说。
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春晓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好在鵺也不需要他回答,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抬头看向落地格子窗外面,缓缓开口了:“我和晴明出生于平安京一个下位贵族家庭之中,因为母亲的缘故,我们的童年过得并不太好,因为某些遭遇,我对人类的感官非常糟糕,但那个家伙与我截然相反,他喜欢那些莫名其妙的生物。”
春晓看着鵺,不知道这位大佬为什么要拉着他谈心,是需要什么心理安慰还是情感建议吗?
“我和他产生了分歧,并随着年龄的增长,分歧愈加严重。”鵺说,“所以我决定和他分开,他也同意了。”
“我们一起研究出了分离的灵魂的术法,但为了更安全的分离,我们又去拜访了异次元魔女,壹原侑子给与了我们分离的守护,代价是我们未分割的半妖血液。”鵺说。
春晓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壹原侑子的代价那么少,原来是因为分离的办法并是不她给的,她不过为这两人的分离做了一次护法罢了。
“分离之后,我们的明争暗斗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反而因为处于不同的躯体之中,变得更加严重了,我越来越感觉,人类的存在真是世界的毒瘤,想要建立一个让妖怪生存的乐土,而他对此激烈反对。”鵺情绪边的低落,“我们的式神因此也产生了分歧,酒吞和茨木等大妖怪因我们的争吵逐渐厌烦,与我们解除了契约,回去了他们的地盘不再出来,其余强大的式神们大都认同我的想法,随我一起离开,剩下的一些弱小妖怪因为依
恋晴明软弱的温柔,便留下来做些洒扫的工作,上战场是完全不行的。”
“啊!”春晓惊叹当时人类晴明的处境。
“人类晴明因为失去与我一战的能力,不得不放弃了用‘晴明’这个身份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权力,在北山山坳隐居下来。在那之后,叱咤平安京的‘安倍晴明’就是我一个人,而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见到了被封印的大天狗的影子,他与我达成约定,我助他离开封印,他帮我改造世界,”鵺说,“这场争斗旷日持久,而且不甚平安,那个软弱的家伙因为俯首高天原,而得以与十二神将订立了契约,最后,我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剧情,综的略复杂啊。春晓想。
“他把我驱赶到地狱之中,”鵺说,“我的母亲羽衣狐想要让晴明与我重新合在一起,以此拯救身处地狱的我,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母亲于是决定再一次将我诞下,给与我新的肉身和生命,但也被他打断了。”
听起来有点惨。春晓心里说。
“我非常愤怒,我们曾经是居住在同一具身体之中,比最亲密的兄弟更加亲密,但是他却一次次阻挠我的复活,一次次的否定我的大义,一次次的,将我的事业,断绝。”鵺说。
春晓顿时觉得晴明也挺惨的,这位亲密的兄弟到了地狱里还不消停,不停的找事儿。
“我思来想去,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他要如此激烈的反对我的想法,”鵺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散乱的黑发垂落在面前,“曾经每一次每一次的分歧,我都在寻找原因,我坚持我所为的才是大义,人类的存在让这个世界逐步变得污浊,妖怪生存的空间被进一步压缩,只能蜷缩在大妖怪开辟的阴属结界中苟延残喘,这不是妖怪的风采。”
春晓作为人类活了老久的了,对鵺的想法无法共情,总感觉这种抱怨就像是孑遗老人在抱怨传统逐渐消失一样,虽然也会感觉惋惜并支持他们挽留传统的活动,但若真让世界转回当年的样子,那是万万不肯的。
“千年以前,妖怪才是世界的主角,踏遍山川角角落落,无处不能繁衍生息,每天都会出现新的妖怪和怪谈,人类不过是他们
歌谣中的配角。”鵺身上的低气压越发沉重了,“可是,他却深爱着这种毒瘤般的角色,最可恨的是,他所行走的道路,竟然真的被那些蝼蚁般的人类延续下来了,哪怕时有曲折,哪怕偶有断绝,但最终,人类都会回到晴明坚持的道路上来,直至如今也没有停息。”
春晓抬起头,看向了鵺半透明的身影,他的身影在他低落的情绪中愈加透明,伴随着他的憎恨和诅咒,渐有黑雾升腾,笼罩在衣袂和黑发之间。
推拉门和玻璃窗也开始抖动,吊在走廊和房檐下的灯笼火也都颤栗着熄灭了。
大天狗自窗边的美人榻上起身,遥遥看着情绪低落的鵺,微微偏过面庞,外面的月光照射在他瓷白的脸上,勾起的嘴角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我想要再走一次我们当初的路,”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漆黑的目光凝视着春晓,“我想看看,我的大义在这个世界上,能不能走出同样的道路。”
“所以,我要成为你们当初的样子吗?”春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