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果不其然,就见年轻少主慢悠悠坐直身子,双手依然拢在袖中,搁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古井无波地眼神看着他,过了良久,年轻少主才出声道:“听闻此次麋下书院修建,用了庆府库银共计二百八十万两,可依照周督造刚才所言的那些用料、人工,我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大概一百万两就顶天了,就算那些精石铁矿的费用昂贵,再划拨出五十万两白银,想来就算是北域最贵的苍山赤精石,也够了。
好,就算我一个外行,对你们建造、锻造、铸造不甚了解,预估有误,就再划拨出五十万两我不甚了解的费用。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周督造,还有八十万两白银,用在了什么地方?”
周奎虽然心生不详预感,但他却没怎么当回事,只当是自己做贼心虚,疑心太重。刚听着少主言语,他还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陡然变得一片煞白,嘴唇轻颤,身体抖若筛糠。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这位年轻少主的到来,不单单是来看看麋下书院那么简单,而是来兴师问罪,与他周奎秋后算账。
周奎猛然站起身,“噗通”一下跪在椅子旁边的地上,低垂着脑袋,声音颤抖夹杂着一丝愧疚在里面,重重喊了声“少主”,他也不辩解,也不在意那些来回搬运藏书的工人及他那些下属向他投来的异样目光。
秦恒对周奎的这一举动,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八十万两白银,荒城去年一年的赋税税收是多少,周督造你知道吗?”
周奎头埋的更低,也不知是没有脸面回答,还是不知如何作答,又或者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反正他就是没有回答年轻少主的这个问题。
秦恒突然厉声喝道:“回答我。”
周奎战战兢兢答道:“荒城去年整年赋税税收共计一百四十万两白银。”
秦恒语气恢复平静,重复一句“一百四十万两白银”,然后再问:“那么,荒城寻常百姓家一年生计收入是多少?”
周奎浑身瑟瑟发抖,颤声答道:“寻常百姓家,一整年生计收入,不足六两。”
秦恒摇头更正道:“你说的那是稍稍富足的六口之家,家中最少有三人拥有强健体魄,可以出门在外为家中谋生计创营收的情况,寻常百姓家,但凡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病人待医,有离不开大人照顾的孩子,一年收入绝不会超过四两。”
周奎说道:“少主说的是。”
秦恒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声音冷的仿佛能够浸入人骨髓,“八十万两白银,你与丁鳟,严俊刚三人将之吞没殆尽,良心可安,何以忍心?”
周奎不敢应声。
秦恒继续道:“周奎,你所擅长的便是工事,你与我算算,这八十万两白银,是多少百姓家,一年不吃不喝的生计收入?”
秦恒口中的严俊刚,是新上任不久的财理司司座,一个原本在清水衙门可以固守本心,清廉洁身,能够为民做主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