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菜搬到了公子桌上,又继续去帮女儿烫酒。
李先生解开了蓑衣,摘掉斗笠,轻轻走到徐咏之对面坐下。
“多谢公子的好意,一会儿鱼汤上来,请公子和我一起喝吧。”李先生也是投桃报李。
徐咏之看看李先生,隐约觉得他有些面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这个人晒得有点黑,显然是几个月渔人生活的痕迹,留的长须倒是挺漂亮,以前好像是个有身份的人。
“先生在这里隐居得好惬意啊。”徐咏之冷不丁问道,其实就是瞎猜的。
“公子是专程来找我的么?”李先生看上去非常从容,但是这个样子,有那么一点点勉强。
“我也是信步到此,李先生……”
徐咏之话没说完,酒店的门就被咣当一脚踢开了。
一个头戴斗笠,公人模样的人,骂骂咧咧地进来,门外屋檐下还站着另一个。
老板娘赶紧打招呼,“祝头,快坐下吃酒呀!”
“不了!”祝头大声嚷道,“上面派我们巡视江面,最近太湖水贼到金陵附近了!给我打点热酒带上!”
祝头把一个葫芦扔在柜台上,老板娘赶紧让女儿去烫酒。
“你这个人,看着面生啊,”祝头看见了徐咏之,“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他又一眼看到了徐咏之的剑。
祝头手也是真快,一下子就把刀拔出来了。
徐咏之的身份倒是没问题,拿出大周禁军副指挥使的徐的腰牌,就没问题了。
这个身份一旦暴露,南唐的官府必然要通报给朝廷,麻烦会非常大。
如果因为人家祝头的本职工作,就拔剑把人家砍了,这也不是徐咏之的风格,再说老板娘母女俩,只怕会有大麻烦。
他正要编瞎话,突然李先生开了口。
“祝头儿,别紧张,自己人。”
祝头看见李先生开口,神色缓和多了。
“是李老爷的朋友吗?”祝头儿称呼李先生为老爷,可见是个有功名的人。
“不是朋友,是亲戚,这是我的表弟,姓徐,是个很好的医生。他过来寻我,我们才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呢。”李先生一脸和气。
老板娘也不多话,把酒灌好了拿出来。
祝头接过来,“那你们兄弟好好喝吧,告辞!”他闪身出门,没入了黄昏的雨中。
徐咏之手一直按在剑上,这时候才松开了。
老板娘缩在柜台后面的炭炉那里烤火,远远地躲着他们。
好个晓事的大嫂。
李先生压低了声音看着徐咏之。
“公子是不是没认出我,误打误撞遇见了的?”李先生说。
“恕我眼拙……”徐咏之知道李先生没有敌意。
“我名叫李望,字嗣归,曾经做过江南的潭州知府。”
这一下徐咏之就明白了。
这就是那个想要帮父亲开脱、推迟行刑的监斩官李嗣归!
李嗣归签发过徐咏之的通缉令,法场上也见过,所以对他的相貌清清楚楚。
徐咏之却只是远远看过李嗣归,又是一身官衣的样子,而今装扮相貌都有了变化,因此只是觉得眼熟,认不出来。
“李大人怎么来了金陵?”徐咏之客客气气地问。
“我本来就是江东人,中了进士,选去潭州做官,李连翘祸乱朝政,我在那次处刑之后,就辞官返乡,心情一直烦闷,就过来这里想着到这个小镇,读书钓鱼住上一年。”李嗣归说。
“真是难得的逍遥日子。”徐咏之称赞道。
“公子不怪我吧,”李嗣归说,“令尊令堂的事情上,我已经尽力了。”
“不怪,李大人的善意,我早早就明白了。我敬您一杯。”徐咏之说。
两人满满饮了一杯。
徐咏之在事情发生之后,让徐太实寻找了父母的遗骸,也是李嗣归和费阳谷两个人的好意,才得以偷偷拿到,后来暂存在鄂州,等待有一日能归葬林泉镇。
“难得今日机缘巧合,能够遇到李大人,徐矜这里感激得紧,大人,我再敬您一杯,祝您公侯万代。”徐咏之说。
“公子,不敢再称大人了,现在李某是一个真正的闲人。”李嗣归一脸看破世事的样子。
“大人如果不嫌弃,徐矜愿意为大人推荐作保,为大周效力。”徐咏之话入正题。
“大周、大唐……”李嗣归嘿然无语。
“李先生莫非已经无心功名了么?”
“徐公子,我是厌倦了做一个朝廷的官了。”
“这话怎么讲?”
“我爱读《三国志》,不知道公子读过没有。”李嗣归把酒倒上。
“读过,徐矜幼时,在颜氏就学,学的是公羊,因此对史书略懂一点。”徐咏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