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教授不是我们的人,pual也没有失踪。他被教授杀了!”
“这是pual从不离身的钢笔,上面刻着他爷爷的名字,我不会认错的。还有‘理想号’的所有资料、返旧派的精神指导文件,他们的‘圣经’——超自然计划的原稿和最新版本,全部都在这里。它们居然被藏在实验室的旧资料堆里,居然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季教授他……原来是返旧派。”
跌跌撞撞跑到海岸线附近的顾明,双手紧紧捏着文件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这位多日不见的年轻人完全失去昔日的温文尔雅。大约是一路磕磕绊绊过来的,沾得满身满手泥巴,肢体如同丧尸般僵硬又冰冷,神色恍惚,连嘴唇都泛着可怜的青色。
直到说完这段话,彻底完成娜娜下达的指令,他无神的眼珠才稍稍有了点生气,如梦初醒:“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季教授故意放走我们,代表返旧派另有计划。他们肯定会对‘理想号’或者‘理想号’的目的地下手,我必须阻止大家按原定路线出发……”
任凭顾明在一旁喃喃自语,姜意眠取过文件夹,快速翻阅。
轮船的内部构造、航行路线,包括所有登船人员基本信息等资料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还有少量不知所云的杂记,篇幅不长,遣词造句颇有古怪,多半藏着某种加密信息,遗憾当下没有余力破解。
没有看见最在意的东西,姜意眠正要开口。冷不丁余光处光影一动,无尽的长夜下,又一道漆黑细长的人形正往这边逐步接近。
“季教授。”
顾明顿时面无血色,连声催促无辜的人鱼离开:“他是来杀我的,你快跑,回到大海里!”
姜意眠却不动。
她看着季子白,遥遥地,耳边萦绕着娜娜说过的秘诀:不需要旋律,也没有固定歌词。真正关键的是模仿人鱼先祖发音的方式与腔调,在心里构想奇异的画面,然后发自内心地相信它。
用幻象编织陷阱,以歌声诱捕猎物。她私下练习过许多次,正是为了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
事实证明,金银珠宝、美酒佳肴,这些世人无法拒绝的美妙诱惑,对季子白而言都没有意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初次见面之时娜娜的歌声对其他人都起效,唯独他不为所动。
故这次她精挑细选,为他准备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幻梦。
如果没有游戏,没有系统的存在,副本《听见死神的声音》后续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完成任务后她径直离开,将那具身体回归真正的姜同学,一切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姜意眠曾不经意地设想过那么一次。
姜同学不死,季子白应当不会自杀。
身世成谜的连环杀人犯长相周正,成绩优异;
前有未成年身份,后有知名律师以及秘密犯罪团伙为其扰乱视线、清理罪证、辩护乃至杀人灭口。
他以暗恋嫌疑人为借口,自愿入狱‘替罪’,在外界看来当然是不可理喻的孩子闹剧。但也恰恰证明了可以不顾一切的少年爱恋,如此幼稚却美好,大大吸引舆论的注意力,引发大众对警方的苛责:
一个在浪漫港嚣张多年、连犯数案的杀人犯,为什么至今没有抓到?难道人民上交的税都是供他们享乐的?全浪漫港的警察都死了?事到如今竟然抓一个高中生来应付大家,以为他们没有脑子,会相信这么个孩子到处分尸杀人?
在有心人的操纵下,民心或将不可避免地倾斜。
季子白的作案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直接证据。——即便有,碍于他权势非常的亲生父亲,再有宁可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全城安稳的副局长,恐怕这份证据只会被长久地埋藏,注定不会在那个时刻暴露在阳光下。
毕竟解决案子并非只有单一方式。
可以找个替罪羊,对季家来说轻而易举;
也可以真凶逃脱,但浪漫港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分尸案。这也不难,副局长与季家双方私下可以推拉协商。
总而言之,季子白大概率无罪释放。
他将回归校园,成绩照常名列前茅,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中稳定发挥;
他将成为数届高校师生都喜爱向往的优秀毕业生,成为大学校园里讨论度居高不下的风云人物,日复一日地伪装成他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至于所谓的入狱经历,不过是为他仅有的失误,一个天才的深情,轻轻添上几笔,使他更惹人同情而已。
在这个基础上,展开更为详细合理的想象——
周五下午六点半,某大学实验室4所有白炽灯应声关闭。
季子白脱下白外套,才走出实验室没两步,被身后一道女声叫住。
“季师兄!这次老师布置的项目,我有些不太理解,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一些时间……”
对方三两步赶到面前,个子娇小,又低着头,语调娇娇怯怯:“我想请你吃顿饭,顺便再——”
季子白目光扫过,只见一头乌黑松软的头发,一只莹白沾红的耳朵。
倒让他想起另一样存在。
一个让人着迷的、始终无法厌倦的玩具。
被他珍藏在家里,谁都无法触及。
相比之下,眼前的人就像天底下最拙劣的仿造物,他没有兴趣理会,径直经过她。
冷漠得连衣角都不屑碰她一厘。
“又失败了。”
被甩下的小师妹垂头丧气,回到寝室得到室友们毫不意外地安慰:“别难过啦,季师兄本来就不好约。除了咱们戴老花镜的副院长,除了讨论项目问题,一年下来你见他跟谁出去吃过饭?”
“隔壁院的陈婷婷三喊五叫都请不动他呢,我怀疑,季子白绝对有洁癖,压根不挨外面的东西。”
“要不你还是放弃吧,我老觉得季师兄可能有情况。你们没有发现吗?他经常出了实验室不知道给谁发短信,回来之后心情就好很多,跟冰箱断电似的,制冷功能都给关了。
有几次我凑巧听到他打电话,虽然没有轻声细语、深情款款那么夸张,不过也算得上变脸吧。语气挺好的,还有点笑笑的,说什么水壶在床头柜上,遥控器在左手边第二个抽屉,今天可以看两个小时电视。当时吓得我以为他有孩子了呢?事后想想应该是女朋友。”
小师妹不到黄河心不死:“也不一定吧。女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说不定是他妈妈,也就是我未来婆婆,不放心他住在外面,偶尔过来看看情况,顺便打扫个卫生嘛。
“你就死心吧!”室友们异口同声。
“你别说,我还真见过季师兄的妈妈,巨年轻漂亮,身材巨好,气质巨好,俩人走一起跟姐弟似的。不过他们关系不好的样子?我看季师兄不太理他妈的,连胳膊都抽出来不让挽。啧啧,说来说去,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除了女朋友没跑了,肯定就是他高中喜欢的那个,没上一个大学,异地恋,所以每次来都不知道他家东西放哪里也正常。”
“不是吧,你们连这都没听说过?就是三四年前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地方,当时都上新闻了,季师兄他……”
女生们聊得热火朝天,彼时,季子白走进小区,在家门外撞见不速之客。
“阿、阿季。”
小师妹口里的未来婆婆,即保养得当的柳女士一脸心虚。
儿子冷淡的表情上分明写着:你来干什么。她心里不是滋味,连忙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弱弱道:“下午姨夫家送了两只活螃蟹跟一只乡下家养的乌鸡过来,我想你……你们总吃外面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所以才……”
家里原先请了保姆,到点上班,到点下班,从不多管闲事,还是只会比划手指头的哑巴,相当叫人满意。
可惜老人家的儿媳妇生了孩子坐月子,突然想起有这么个省事省心的婆婆,一个电话把人喊走十天半个月。
近来家里卫生情况倒还好,只是厨房难免荒废掉。因为阿季他……那件事情之后明显对刀具失去兴趣,转为沉迷别的事物去了。
这其实是件好事。
以前可能只是叛逆期,都过去了。过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