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在这里打个孔就好了。”她小声呢喃。
陆尧的指甲霍然变长,往贝壳上一戳,立刻有了孔洞。
姜意眠见了,俯身凑过来:“能不能往左边移一点?”
她的表情带点儿欢欣,身上散发出甜淡的香气,仿佛一只娇贵的猫,破天荒搭上他的膝头,袒露出肚皮,向他讨要一朵春天盛开的花朵,一个亲吻。
陆尧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挑贝壳,戳贝壳,用细细的绳子穿过小孔,串成一条长长的贝壳链。他全程不发一言地看着,戳着洞眼,恍惚间,有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不,倒也不完全是错觉。
“可能以前习惯了,家里没有毛巾、牙刷之类的日用品,总是感觉怪怪的。”装作不经意地说出这种话,陆尧会沉沉地看过来,一寸一寸扫过眉梢、眼角。
“不过也只能说说而已。”发丝从肩头垂落,遮去大半的侧脸,姜意眠将曾经听过的怅然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现在肯定找不到那些东西了吧?”
她有着天生一双演员的眼睛,眼波流转,表演里都带着无人能及的信服力。
陆尧因此花了不少时间为她搜寻消失已久的人类发明。返回的路上,他有些麻木地想,也许这又是一个设置漂亮的陷阱,或许她已经逃之夭夭。
可她没有。
狭窄的洞口挂上一排贝壳,水流涌过去,就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她就站在那里,像真正的伴侣一样等他回家。
“你的手……?”
手背上凌乱的抓痕,溢出的蓝色血液,是他抢夺其他生物的珍藏、与之发生搏斗所留下的痕迹。
被察觉伤口,陆尧下意识想把手藏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改变主意,自然地垂在身侧,任由姜意眠将其拉起。
“怎么受伤了?”
“舔我,的伤。”
两人同时开口,有人说了奇怪的话。
声音落下的瞬间,姜意眠眉心一跳,余光瞥见陆尧的表情。
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充斥着浓浓的质疑与防备。
——他在怀疑她。
一旦被他发展,所有温顺乖觉都是她为了让他松懈的手段,连着新仇旧恨,恐怕他能把她捆起来,拖回深海里,直到数百年的寿命结束都见不到一丝亮光。
冷静。
如果是之前的姜意眠,面对这种要求,应该会断然拒绝。但这个副本里的她,受到人鱼身体的影响,似乎跳脱出以往的守则,从一开始就变得迟钝了,恣意了,对某些事情不再抱有强烈的抗拒心理。
况且动物之间本来就有相互舔舐的习惯。上个副本的胖猫一见到她必舔猫毛,时间长了,它产下的猫崽也养成这个习惯,喜欢屁颠屁颠追着她舔脸。
没什么大不了的。姜意眠想。
握住他的手掌,她献上温热微张的唇齿,柔滑的舌尖轻如羽毛,湿漉漉的眼里漫着纯真的雾气。
后颈一截折下的白色仿若纯洁的天鹅俯首。
她肯认家了。
她愿意试着爱他。
姜意眠身体力行地表明了这一点,像美丽得不可方物的雀,收起翅膀,乖乖走进他精心打造的囚笼。
“有多余的贝壳,我做了别的东西。”
“你看。”
将一枚贝壳丝线做成的简易戒指戴上陆尧的指根,她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套着同样的款式。
“应该能补偿之前被我丢掉的那枚吧?”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她又一次拖长尾音,音色轻柔得近似妖魔的蛊惑:“该睡觉了,不过贝壳好硬,要是我们能多一条毛毯当做床垫——”
“就再好不过了。”
贝壳、生活用品、毛毯、发绳、可以充当灯光的灯眼鱼……
记不清指使陆尧跑了多少趟,他后背的触须总算萎缩收回,象征他的疲惫即将超出负荷。
“晚安。”
贝壳里垫上厚厚两层编织毛毯,软得像一块果冻。
姜意眠闭上眼皮,耐心等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沉稳,才再次睁开眼,神态一片清冷。
月光清淡迷离,她看见陆尧睡梦中仍然锋利的面部轮廓,眉毛是微微皱着的,鼻梁挺直,硕大的尾巴闪烁着粼粼的寒光;
也看见她的头发肆无忌惮地铺在水中,与他的触须深深缠绕在一起,构成一幅情深意切、难舍难分的画面。
但很抱歉。
一切不过假象。
抽走头发,绕过陆尧的身体,姜意眠钻出半合的贝壳,毫不犹豫地游向洞穴之外。
“你又迟到了!”等候已久的娜娜抱着胳膊,鼓着脸:“莱恩的心脏呢?”
“在这。”
绿色的人鱼绿色的心脏,离开身体后依然诡异地砰、砰跳动。娜娜喜上眉梢,“看来等待还是值得的,我不生气了,我们出发吧!”
不同于白天的生机勃发,夜里的海洋更像一块流动的黑色天鹅绒布,万物沉寂,偶尔才有一两只微光水母,拖曳着长长的触须,宛如淑女提着曼妙纷扬的裙角,姿态优美又端庄地游过身旁。
黑暗把世界放得无限大,个体就变得无限小。眼看娜娜游得越来越快,姜意眠出声喊住:“娜娜,你要莱恩的心脏做什么?”
她找了一个不错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