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眠一边啃零食,一边默默抱歉。
要怪,只能怪人类食物太香。
实在太太太香。
解决完香香的美味佳肴,恰好家里的未成年洗完澡。
浴室门缝漫溢出一大片迷离水雾,这些年戚小朋友飞速变成大朋友,身形高而瘦削,已初具成年后的轮廓。
皮肤依旧雪白。
长开了的眉眼纤细而昳丽,鼻梁挺直,唇形似花瓣。
头发渐渐长了,颜色深而柔顺,随意地披在肩后,悄然模糊掉社会定义上的男女,仅仅余下油画般的美感。
糜烂。
又脆弱虚无。
“下来吗?”
其实伸手就可以抓到猫,可戚余臣没有那样做过。
他一次次被动地站在低处,摊开手心,抬眸望着她,等她决定要不要下来的时候,眼睛深处好像生着一片安静孤寂的海。
海潮一起一伏,眼睫一掀一落。仿佛永远都是那个被关在储藏间里的小孩,无声掉着眼泪,低声哀求:看看我吧,陪陪我。
请不要丢下我,不要讨厌我,求求你。
姜意眠起身下跳,准准地降落在手心,随即措手不及地,被他搭在肩上的热毛巾糊了一脸。
“不肯洗澡,脸要擦干净才行啊……”
一声含着些许笑意的感叹。
脑袋被兜住,一张猫脸被揉来揉去,令姜意眠不禁心生疑惑:或许,可能,应该,她……又中计了吗?
关于戚余臣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用的美丽的脸蛋使苦肉计。
始终没有头绪。
她麻木认命。
好不容易擦完脸,戚余臣轻轻咦一声:“耳朵上怎么有脏东西?”
说着便要去摸。
这招用过了,一巴掌拍掉人类不安分的手,她眼里满是戒备,绝不上第二次当。
小猫被激怒的时候总是显得肢体语言更丰富,情绪表情更生动。
也就更像……人。
“好,不摸耳朵。”
戚余臣收回手,骤然拉进距离,要亲。
“喵!”
软毛炸开蓬蓬的一大团,小猫双手推脸,坚决不让人类的妄想得逞。
戚余臣唇角抿着,哑声笑:“好好,也不亲。”
姜意眠:冷漠.jpg
上周六你也这么说。
戚小朋友大概长成一个不太有安全感的大朋友,动辄喜欢亲亲抱抱,时时刻刻离不得小猫。
白天上课要陪,夜里睡觉要陪。
连晚饭后做作业、画画都要猫陪,以至于家里书桌上都放着自制小猫窝。
久而久之,无需言语。
戚余臣往桌前一坐,姜意眠走到猫窝里,面对他躺下,可能也算一种奇妙默契。
台灯调转方向,小猫卧在阴影里,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宣纸、颜料、毛笔一一摆上桌。
今天要画画啊……
姜意眠不是很懂画,做不到客观评价画的艺术价值。
不过她能看明白颜色、形状、画作背后的情绪。
戚余臣的画浓墨重彩,常常将原本纯粹的颜料怪异混合在一起,变得又脏又暗沉。
取景往往是破裂的、危险的、已摇摇欲坠濒临坍塌的建筑物。
画里鲜少出现人或其他有意识存在的动物。
假如出现,必定是线条扭曲、外形走样,犹如无数绳索缠绕成的生物,往往呈现疲惫、忧郁,处于一副呆滞空洞的模样。
这是他的真实情感吗?
戚余臣这个人确实矛盾。
光看外表,阴郁颓废;
家里表现,平和、温柔,有心情逗猫。
回到画作,又疲惫又诡谲,内心深处压抑着强烈的破坏欲。
到底哪个才是他。
到底各个版本里微妙的差别,他们都是他……是一个人经历不同事件下的多样化存在……
或他们都不是他……
你的人生中只要稍稍更改一件事,你便不再是你……已经不完全是你……
唔。
好困。
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姜意眠不知不觉睡着。
纸上沙沙作响的笔尖一顿,戚余臣放下笔,单手托着下巴,静静望着睡去的小猫。
八年过去,她没有长大。
喜欢食用人类食物,能开门,会开灯,有时候还趴在肩上看他的课本,看电视。
小猫人性化过头。
只是越来越嗜睡。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的生命有没有尽头,她什么时候会离开?
他刻意不去想这些问题,只想这样看着她。
尖尖下垂的耳朵,圆滚滚的脸。
眼睛活像两颗葡萄,肉垫粉粉软软。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放下双手,侧脸轻轻挨近她的身体,细细聆听心脏跳动的声音,才能确定,她还活着,她就在这里,在他的身边。
光晕绚烂刺目。
漆黑的头发铺盖下来,不经意卷缠几缕白色猫毛。
他们本该这样密不可分地、长长久久依偎下去。
平淡又满足地生活下去。
直到下个周一,陈谈转学来到浪漫港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