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传出一道年迈的声音,肥猫仰身抓挠门板,“喵!”
“大橘又来啦。”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双眼笑眯成两道弯弯的缝:“今天怎么还有一只没见过的小猫,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要送给奶奶啊?”
肥猫不会人言人语,蹭了蹭奶奶的裤脚以表亲近,随后大摇大摆,活像受宠的孙女回自个儿家般张扬地往里走。
“去吧去吧。”奶奶像招呼小孙女的朋友,对小猫招招手:“进去玩。”
屋里还有个戴着老花镜的爷爷,躺在阳台摇椅,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晃,见了肥猫便笑骂:“死囡囡,你还晓得回来哦,怎么不饿死在外面?”
肥猫不偏心,也蹭一蹭他的裤腿,而后纵身一跃,跳上阳台边沿。
两个老人一只猫,很是熟稔的样子。
姜意眠走到阳台,看到肥猫朝她摇了摇尾巴,随后压低身体,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猛一下跳到对面。
又跳回来。
又跳过去。
再跳回来。
简直活生生的高空教学,还淡定自若地舔舔爪子,丢来一个生动的眼神:就这么简单,学会没有?
姜意眠冷静判断,她有生之年不可能学会了。
“喵,喵喵喵,喵喵!”
小猫傻乎乎一团,肥猫脾气坏又急,喵喵叫着,眨眼间又是数十个轮回,别看身形胖,却有着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的深厚功力。
“喵喵喵!”
肥猫甩尾巴:会了吧?
小猫眨了眨眼:不会。
俩猫煞有介事的对话,有意思的很。
老爷子起身,在屋里找工具,一边对老婆子说:“这小猫崽子,说不准是囡囡下的,这会儿折腾着要带她去隔壁。”
老婆子闻言惊诧:“不能吧,大橘怎么还能生出个白猫?”
“谁晓得它爹什么色,指不定呢。”
总算找到一块长木板,当初儿女家里装修剩下的,他舍不得扔,要捡回来,他们支支吾吾脸色难看,老半天嘴里蹦出一句:“都扔了,还捡回来,那多丢人啊。反正也用不上。”
弄得他老脸涨红,夜里越想越生气,下楼捡了木板,拉着老婆子直接回家来,再也不去大城市给他们丢人。
什么有用没用的。
你瞧,这不就用上了?
木板搭在阳台,两头稳稳地,长度刚好,宽度也够。
老爷子伸着胳膊,试了试手长,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二的长。
他拎起小猫,老婆子赶过来劝:“造孽哦,你可别胡来!这么小的猫崽,万一摔下去怎么着?好歹一条命!
“再说隔壁那户人家又不喜欢猫,上回大橘过去,差点没给轰出来。人家都找到我们这儿,你还装傻糊弄过去的,记不记得?还想来一回?”
老爷子笑呵呵:“那块以前就是囡囡住着的,它有本事进去,就让它进。这年头人都不念家,猫还念家,多难得?咱们这样搭把手,总比囡囡叼着跳要好。
“隔壁小孩生了病,他妈不敢乱来,怕惹报应,不会出事的。”
说着推开老婆子,提着小猫,放到他力所能及的位置上。
剩下一小截木板,就得它自个儿走。
大夏天,本来没有风,热得要命。
不知怎么回事,被放在高空木板上,姜意眠忽然被热风吹了一脸,连身体都颤颤巍巍起来。
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已然不好追究。
重要的是有机会进入戚家,不会错过关键性线索。
小猫并非真正的猫,在老爷子一声声孩子气的加油鼓励下,老婆子忧心忡忡的注视下,以及肥猫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着。
她放低身体,确定稳住了重心,喊出面板,随意点几个选项。
然后才慢慢往前挪一点。
“好样的,好样!”
老爷子笑颜逐开,连连拍手,被老婆子瞪。
无论做人做猫,姜意眠的优点是有耐心,不急不躁,无论速度多缓慢,沉着前进。
可这种危险剧情,好像总是难以避免,眼看就要成功到达对面,冷不防楼下一声小孩大喊:“姐姐!你看,那里有一只猫!它在翻阳台!!”
“哪里哪里?”
小孩的姐姐抬起头。
其他正在做游戏的小孩同样兴奋地围过来,一个声音更赛一个大:“哇,猫咪!它会不会掉下来?”
“没关系,我妈说了,猫有九条命,摔不死!”
“那我真想看看它摔下来,是怎么样的!”
“我也想看!”
童言无忌,也分无意识的善恶。
小孩们双手围成喇叭,异口同声地喊:“摔下来!摔下来!”
气得老爷子可劲儿摆手呵斥,他们便更来劲儿,你推我搡、哈哈大笑着:“摔下来!摔下来!全部摔下来!”
一阵风拂面而过。
对人而言力道很小,但对身体小而轻的猫崽来说,足以吹得她摇摆、踉跄。
“囡囡!”
一声惊呼,是因为肥猫意识到危机,跳上木板,想把小猫叼回来。
可它严重低估自己的体重。
这才踩上一脚,不期然对面那段木板翘起,反使小猫往下滑。
“囡囡!”老爷子只够得着橘猫,双手抱住。
楼下小孩欢呼雀跃:“哦!哦!掉下来咯!”
炙热阳光下,姜意眠想的是,幸好做了防备措施,只要点击确认删除,就能脱离这个版本世界。
她伸出手。
不过没有点到面板。
而是另一双白皙稚嫩的手,豁然穿破面板,握住她,接住她。
漆黑的面板被哗啦一声打碎,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碎片往下坠落,似乎无意划伤某个孩子的胳膊,爆发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哭嚎。
作为猫的姜意眠被九岁的戚余臣搂进怀里,能够清晰地听清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的。
比出租房里死气沉沉的他。
要鲜活上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