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余臣不太说话。
便利店里不少空箱子,他径直取来大小合适的一个,放在脚边,铺上几张纸巾,然后将小猫轻柔地放进去。
姜意眠下意识抖了抖毛。
待回过神来,她又短手短脚、绕着箱子来回走了好几圈,极为自然的倒下去,打了个滚,一秒犯困。
“……”
好像,应该,一定,是被小猫身体所影响,她卷成一团白花花的软毛,很快就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阵怪异的喵喵叫。
小猫尖尖耳朵一动,迷迷糊糊立起来,迎面对上两个化着大浓妆的年轻女孩。
左一个:“喵,喵,喵喵喵喵喵。”
右一个:“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
人类女孩实在太喜欢模仿猫语。
要不是彻底失去人类的语言功能,姜意眠认真觉得,她理应对她们招招手,张口一个“你好”作为回礼才对。
“这是哪来的猫啊?老板养的,还是你买的?看着不像是流浪猫诶。”
经常关顾便利店的客人,都知道这家老板又猥琐又抠门。
这家售货员外表则打扮挺像摇滚流浪歌手,实际一滩死水,天天一股怪异的馊霉味,没劲得很。
今天瞧在猫的份上,长卷发女孩一手绕着头发,勉强丢来一个正眼:“猫挺可爱的,抱上来让我们看看呗?”
“让我抱一下。”同伴兴致勃勃,连美颜相机都打开了:“然后你给我们拍个照片,今天还缺多少营业额,我们待会儿喊人给凑上,早点让你下班行吧?”
戚余臣嘀、嘀两声扫描结算完她们要的饮料,“十二块。”
这声音。
怪恶心的。
“拍一张呗,又不会把你猫抢走。”
“就是,别那么小气,我们给它买吃的还不行?不然要多少钱,你说。”
两个女孩不依不饶,戚余臣依旧:“十二块。”
切,果然没劲。
她们郁郁不得志地离去。
直到她们走远,戚余臣才俯下身,一手捞起小猫,放在柜台边的抽屉里。
抽屉不大,猫更小。
放在这个位置,既能吹到聊胜于无的空调热气;又能随时随地藏起来,免去不少纠缠。
不过猫也机灵。
有人来,她自己钻进去。
没了人,软绵绵的猫掌搭在抽屉边沿,一拍一拍地,似乎催促他快点放她出来。
——她不喜欢待在里面。
他抱她出来,循着目光,望见一排热腾腾的关东煮。
戚余臣不太了解动物。
有的时候他觉得他也是街头流浪的一条狗,一只猫,一个人类社会之外的存在,永远无法理解规则与秩序、道德与法律的动物。
有的时候又远远不如动物。
因为他们比他清楚为什么要活下去,该怎样活下去。
就算小猫小狗身体里也会有一种本能的生存动力。
他没有。
猫能不能吃关东煮?
戚余臣没有网络,没有亲朋好友,只能象征性询问小猫:“你想要关东煮,是不是?”
姜意眠郑重其事地点头,是的。
“你可以吃那个?”
继续点头,超级可以。
好吧。
戚余臣摸了摸口袋,数着为数不多的硬币。
——即使老板吝啬到只装一个摄像头,有心的话,用身体一挡就能遮住视线。
他仍是一个一个硬币缓慢又实在地放进收银机里,买走香喷喷的一根鱼丸、一根肉燕。
猫的嗅觉灵敏,喉咙里不自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姜意眠一眨不眨地望着戚余臣,好不容易按捺住,等他用竹签撕扯开几缕肉丝,扑上去咬。
可她忘记了,猫的舌头不耐高温。
烫。
烫烫烫烫烫。
不小心被烫到的小猫,绒绒胎毛炸成一大把,沮丧地吐出一截短短的舌头,模样可怜又可爱。
戚余臣不禁点她的脑门:“你啊。”
忽视掉他粗糙嘶哑的声线,语气温淡而轻缓:“小心烫……”
凌晨一点,正是夜生活的高峰期。
成人酒吧犹如一只被黑夜唤醒的巨大怪物,雨水浇不灭它,更阻止不了一心献身给怪物的人们。
玻璃窗上,寒冷冬夜里一点微弱的光。
长发男人微微低着头,两指夹着肉丝,一点一点喂给小猫的画面落在上面,竟有些虚妄的温馨感。
店外一个女人侧目看来,心念动起:“我也好想吃关东煮哦。”
“几块钱的东西,脏得要死。”
身旁的男人一腕轻奢手表,大冬天里一件名牌限定短皮衣,对街头食物非常不屑。
女人不服气,娇嗔叉腰:“我就是想吃,跟多少钱有什么关系?刚还说请我夜宵,结果连个关东煮都不给我买,男人果然都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买就买,买不起似的。”闻声放下摩托车头盔,男人揽上她的腰,狠狠捏了一把:“就你能作,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俩人活像上辈子缠绕在一起的树根,嬉笑打闹着走进便利店。
“真他妈能装。”
他们身后,一个身穿一字肩短针织衫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臂,也踩着高跟鞋进来。
后头还一个穿搭平价、满脖子铁链的年轻男孩,刚成年的样子,忙不迭给他们推门,像是跑腿打下手的存在。
两男两女接连进了店,这边不停说着关东煮汤多点、不要辣;那边借机拽走手表男人到处翻零食饮料,满脸天真细数童年记忆。
仿佛一场兵不血刃的现代战争。
原为手表男人而打响,偏偏将戚余臣牵扯其中,这个嫌他反应慢,那个嫌他态度差,引得男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就说这破店没什么可买的,多少钱?”
关东煮。
一串豆腐皮,一串贡丸。
时刻注重减肥的女人夜里当然不能过度饮食,只意思地挑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