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一开,左脚踩上去,他一眼看到多日不见的姜意眠,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快点,哥,重大案情!”
小六满脸雀跃,直声催。
蒋深用力一蹬,大高个弯着身子钻进来,开口一盆冷水:“什么案情能让你们把车飙成这样?省厅专案组办案心切撞车后全军覆没?这笑话够大,够虎鲸笑十年。”
冬天里的水透心凉,小六被这么一泼,活像被训的狗子,萎了。
“行了,什么情况,说清楚点。”
想到自己刚抽过烟,蒋深不自觉坐得离姜意眠远点儿,免得一身烟臭。
“副局来的电话,临近福家山的一个小村子出命案,特征吻合虎鲸系列案,而且——”
“他们当场抓到一个持刀的男人。”
一句话振奋全车氛围。
就连蒋深,确定消息可靠,小六亲耳所闻之后,也不由得稍稍提起嘴角,一身凶煞锐意有所缓解。
小村子离浪漫港挺远,四个小时,从白天开到傍晚。
一路上,蒋深有意无意忽视姜意眠的存在。
没有找她说过半句话,却控制不住眼神,有自发意识般,一次次往那边挪,一次次扫过去。
近来他没再去傅斯行家。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为了跳脱出傅斯行画的圈,蒋深想要剥离感情,回到纯粹的警方视角,重新看待这件案子,评估这两位嫌疑人。
不能再随意接触嫌疑人,他偶尔开车经过学校,只有很少几次,远远瞧见一件臃肿难看的校服,一团柔软乌黑的头发。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她了。
几乎间隔一个遥远的世纪。
原本就觉得她年纪小,个头小。
自从七年前的记忆翻出来,重见天日,莫名觉得她更小了。
仿佛被永远定格在那个夏天,细细的胳膊,白白的脚。
蒋深这段日子白天黑夜做起梦,总是这个小孩跑起路来一瘸一拐,身后追着一个面容可怖的中年男人。那么粗暴,强大,下流得令人作呕。
而事实上,当事人正在他身旁安睡。
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样的梦。
她瘦了。
蒋大队长再一次余光扫过,没头没尾地想,傅斯行那败类还是不行。
表面功夫做得再到位,区区十来天,还不是把一个小孩照顾成这样,瘦得没人样。
真想逮到监狱里弄死。
但制裁傅斯行,势必牵连姜意眠。
在确定他们俩真的合作杀害姜爱国、摸清他们究竟是模仿虎鲸作案,还是虎鲸本鲸之前,不好轻举妄动。
至于确定之后的事。
之后再说。
“是那间不?”
黑漆漆的天,荒郊野外,依稀才能见到百米之外的砖块房,亮着黯淡的灯。
“应该是!”
小六兴冲冲地,眼睛一下亮起来:“前面有片玉米地,没错,就是那边。”
“这破地方车进不去啊。”老五伸个懒腰:“下车吧大伙儿,走路的干活。”
姜意眠还睡着。
蒋深刚想说让她在车上待一会,偏老五这没心眼的,像是开车开傻了,该有眼色的时候没有眼色,伸手一拍,大咧咧喊:“意眠,起来了,耳朵再借五哥使使,回去请你吃好吃的!”
姜意眠也好叫。
她没什么脾气,没什么娇气,一喊,掀开眼皮,揉一揉,跟着下车。
“拉着。”
看不过她老人拄拐杖,一走一停的架势,蒋深终是没忍住,递去一片衣角。
老五非要这时候老劲儿,嘿嘿嘿直笑,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一行七个人,开着手电筒,花将近十分钟穿过一大片玉米地,来到小矮房前一看,奇怪,怎么没人。
“没人,没尸体,没血,什么都没,空房子一间。”
老五里里外外转悠不下五圈,大喊:“小六,你个傻冒,是不是指错地儿了!”
“你才傻冒!”
小六也不解:“没错啊,就是这,我打电话问问副局。”
电话拨通,嘟,嘟,嘟无尽的忙音。
圆形的手电筒光在田地里胡乱跳跃,山上漫下一层薄雾,老五抬脚踹飞一颗小石子。
就在这时,万籁俱寂之中,蒋深心跳突然加速。
砰——
一声枪响,雾的尽头闪现几道怪异的影子,很快朝他们开了第二枪,第三枪。
电光石火之间,蒋深只来得及捞起姜意眠,朝组员们大喊一声:“散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