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先前说话的女生拉开椅子,在姜意眠旁边坐下,憨笑:“嘿嘿,你好。”
“你好。”
“那个,我是新转来的,班里没有座位了,班主任让我先坐这里,你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为什么生气?
姜意眠捡起课本,摆在桌上,回她两个字:“不会。”
同桌好像是个自来熟,直性子,得到回应,立即叽叽喳喳打开话匣。
“我叫陈晓文,不要误会啊,我不认识陈文文,我也是来了这个班才知道,我们名字那么像,就差一个字。
“她真的好爱没事找事,你不在的时候,好几次想翻你抽屉,都让我给拦下了。”
姜意眠:“谢谢。”
“嘿嘿,不用不用。”
“我问过别的同学,她们说,有一次陈文文月考作弊,找别人报答案、扔纸条,被你听见声儿。
成绩下来,陈文文一下子进步两百名,老师问她是不是作弊,她死不承认,说你瞎……呃,说你眼睛不好……不对,就说你不可能看到,还说你故意针对她。结果老师出题让她再做一次,她做不出来,就记恨上你了,是真的吗?”
游戏白送的信息,假不了。
姜意眠一个点头,同桌再次开口:“我发现你也没那么难相处耶!哦不是,我不是说你坏话,只是之前你不在,别的同学说你有点——就一点点,真的一点点点点——不喜欢理人,所以老师才不给你安排同桌,所以我才怕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坐在这里,你会生气。
不过还好,你人挺好的,我挺喜欢你的。对了我有没有说过,我身体其实没问题,主要脑子,以前被我表哥从楼梯上推下去,得了羊癫疯,有的时候会突然倒下去,口吐白沫,浑身抽……”
姜意眠没再听下去。
校园生活出乎意料的平静。
在学校里平平稳稳度过十天,除却陈文文,姜意眠几乎没遇到任何麻烦。
尽管作为视觉障碍者,学习上相当吃力,但在生活细微处,她受到不少乐意助人的同学的照顾。
摔倒有人扶;
东西掉了有人捡;
浪漫港这座小镇子的冬天阴冷又潮湿,大雨常常突然而至。
当雨水滴答滴答打在脸上,切肤划过脊背时,身侧也会有人默不作声地为姜意眠打伞,细心地递给她一条染着余温的柔软毛巾。
但这种平静,仿佛世界崩塌前的美好假象,只是用来麻痹猎物的神经而已。
因为自从回到学校,姜意眠一直能感觉到,她在被注视。
有一个特定的人在注视她。
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好似整个世界的猎物都已屠尽,只剩下她,有待杀死。
这道目光过分炙热,黏稠,宛如一条见不得光的影子,无声无息,无处不在。
譬如现在。
他就在她的附近。
2003年1月15日,星期三,下午4:40分。
一周一次的活动课,高三排头两个班在打篮球赛。
砰,砰,砰。
篮球用力撞击地面,场上满是热血。
“加油加油加油!!”
“1班!1班!”
“2班!2班!”
在这娱乐方式贫瘠的年代,一场球赛,场外欢呼喝彩、人声鼎沸,架势丝毫不输场内。
转眼间,上半场还余五分钟,双方比分持平,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
倒数三分钟。
“好球!!!”
不知哪方投球得分,瞬间引爆全场,喊叫连天。
也就在这时,姜意眠无比明确地感觉到,那道视线,那个人正在她的附近。
很近。
他就隐没在数十上百个人里,正大光明地看她,贪婪地望她,冰冷的视线如刀尖抵在喉口,似乎已将她从头到脚凌迟千万遍。
“陈晓文,我回教室一下。”
姜意眠是被同桌拉来捧场的。
交代完去向,感谢,并拒绝同桌陪同的意愿,她转过头,正对着他,朝他走去。
一步,一步。
再一步。
视线的主人不躲不闪,仍在原地注视。很好。
他不走,她就继续往前走。
一步,一步。
在下一步踏出之前,一股气流破空袭来,一只手掌凭空握上姜意眠的手腕。
下秒钟,她被什么人扯进怀里,听见闷闷一声砰。
周围不少同学‘啊’出声来。
“打到人了!”
“没事吧?”
“我草这球扔这么远,怎么扔的,差点打到瞎子!”
远远近近一片混乱嘈杂,那道视线消失不见。
“季同学,你没事吧?要不我扶你去医务室找老师看看吧?”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字里行间透着担忧,隐隐还有些期待。
姜意眠这才确定,又一个好心同学,男生,刚刚替她挡了一记横空飞来的篮球。
“谢谢你。”
作为当事人,再冷漠无情,再不把游戏与现实当做一回事,该有的基本礼貌还得有。
因此姜意眠反手拉住这位季同学的袖子,“你还好吗,需要陪你去医务室吗?”
对方一声不吭。
短短几秒似乎被无限拉长,周遭一下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