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凝视她许久,还是道:“其实若是我一早就作主让你与张延龄离异,你便不必受这样的牢狱之灾了。”
吴眉似乎是没想到夏灵瞬会说这个,先是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明白娘娘的用心,若没有我这样做,没有娘娘努力将这件事情闹大,万岁爷未必能真的让刑部追加律令来解救那些遭受丈夫不公正对待、却碍于律条不敢出头的的女子。民女能够收获公正,也有幸借此出一份力让更多的女子明白什么是公义、如何得到公义,与有荣焉。”
娄素珍听到吴眉的回答,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起她的心智与宽宏。
夏灵瞬注视着吴眉,不由勾起嘴角,道:“这是你应得的。”
两人闲聊片刻,夏灵瞬又问
道:“之后你与先生有何打算?”
吴眉垂下眼睑,道:“民女的父亲年纪也不小了,母亲生前曾与父亲约好一同去江南看风景,可后来不幸离世,父亲也未能履行约定。这些年父亲攒下了一些小钱,因此民女便想着带父亲去江南定居。”
夏灵瞬沉默半晌,道:“那样也好,江南风光秀丽,气候宜人,最适合先生修养……”
吴眉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娘娘,民女尚且有一件事情想求娘娘作主。”
“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就好。”
吴眉面露紧张之色,道:“宋夫人尚且还在张延龄那里,民女想向娘娘借个排场,先将宋夫人接出来……张延龄性情暴戾,对正妻也并不慈善,宋夫人曾经被张延龄殴打流产,民女有些担忧……”
夏灵瞬愕然,立刻道:“你尽管去我家借人就是,我家里的人你也认识的,只说是我让你去的,一定要将宋夫人平安接回来。”
吴眉再次俯身叩首:“民女叩谢娘娘恩典。”
夏灵瞬摸摸下巴,道:“既然如此,我也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吴眉立刻应声道:“娘娘有什么嘱托,尽管向民女吩咐就是,民女定然义不容辞,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亦可。”
夏灵瞬见她极为正式,莞尔道:“吴小姐之才并不逊于男子,智谋更是出众,所以我便想着托吴小姐为我办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就怕吴小姐不愿意。”
吴眉并不在意,只是爽朗应了下来:“娘娘说就是了,民女必定竭尽全力。”
夏灵瞬认真地开口道:“我想让你替我去江南经商。”
等到宫人将吴眉送走,娄素珍才似是感叹,道:“这位吴小姐当真是一名奇女子,为了报仇这般的隐忍筹谋、通晓大义,雪冤后又能如此痛快,倒有些像那些话本子里快意恩仇的侠客了。”
夏灵瞬有些好笑,道:“看来素珍姐姐是写话本子上瘾啦。”她见娄素珍有些不好意思,又道:“能像她这样洒脱与隐忍都有的也确实是少数,换做是别人,未必有这个勇气去状告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娄素珍微微一愣,不由垂下头,不知在
思考什么。
夏灵瞬见她忽然不说话了,有些奇怪地开口道:“素珍姐姐,怎么了?”
娄素珍回过神,急忙道:“没什么,妾身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夫君给妾身寄信来,里面还夹了一封先生的信,说是明年初春若是闲暇,要来京中探望妾身与橄儿呢。”
夏灵瞬愣了好久,这才意识到娄素珍口中的先生是谁。
不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唐伯虎吗?
张府内,宋氏身边的丫鬟芷秀将张延龄的一众妾室送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妾室,平日里不见得有多尊重夫人,如今才跑到夫人面前哭着闹着,说自己这也缺、那也缺……要不是奴婢下了狠话,要是她们再不听话就与之前那些奴仆一并发卖了,她们早就闹翻天了。”说完,她拿起火钳捅了捅火盆中已经渐渐暗淡下来的炭火,在昏暗之中哈了一口气。
如今张延龄的爵位被皇帝收了回去,建昌侯府自然也不能再住,张延龄以及家中妻妾便被赶了出来,除了一些妾室的体己和宋氏的嫁妆,什么都没能带出来。
好在张鹤龄虽然周转不开,但也能给弟弟一处落脚的地方,张延龄和一众妻妾奴仆便在这不大的院落安置下来,可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张鹤龄也被没收了不少家产,不能施以援手,张延龄一家上下只能勉强度日,以前家中的奴仆也都被发卖了,可妾室众多,张延龄又日日饮酒,当初带出来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宋氏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想过这些了……但妾身如浮萍,她们也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
“可是家中的东西都已经被拿去充公,再满足她们那些无力的需求,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芷秀嘟囔道:“那些女人都把主意打到夫人的嫁妆上了,这成何体统啊……”
“我还剩什么嫁妆?这段时间想必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那些家具妆奁也早就抛出去了吧,”宋氏见芷秀不说话,抬头望了望屋外阴沉的天色,道:“他还在喝酒吗?”
芷秀叹了一口气,道:“是啊……”
宋氏起身道:“走,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