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猜到了什么,立马回头,就看见男人拎着湿漉漉的衣服站在转角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内容。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他沉默着,隔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的衣服。”
他穿着楚音为父亲买的衣服,看上去至多有些疏离,却并不心虚。
楚放辉人到中年,毕竟发福了,衣服尺码偏大。而眼前的男人个子很高,身量却没有那么宽,衣服略显空旷。
他穿了件白t,下面是灰色休闲裤,站在充沛的灯光下,像一阵风。
头发依然湿漉漉的,黑而光亮。
楚音怔了怔。
凭良心说,即便额头缠有绷带,穿着中年大叔的款式,他也依然有种纤尘不染的气质。
对视片刻,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幼稚的念头。
有这样一双眼睛,又怎么会是坏人?
像隔着雾的海。
像冬天结冰的湖。
晚饭是彭彭做的,就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材,凑合做了顿意面。
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吃了顿饭,彭彭觉得自己今晚大概会消化不良。
公寓是跃层式,楚音把人安排在一楼的客房。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叫我和彭彭,楼上能听见。”
“矿泉水我放在这里,冰箱里有饼干和速冻食品,如果你饿了——”
“不会饿。”
楚音顿了顿,“好的。”
客房的灯亮着,房间里维持着简洁现代的装潢风格,除去一张黑色的床,只剩下靠墙的大理石台写字桌。
桌面上有十来本书,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意义。
实在也无话可说,她退出房间,“那你好好休息。”
就在合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多谢。”
门还剩下一条缝,她从缝隙里对上他的视线。
昏黄的灯光里,他静静地坐在床沿,若不是额头上包着绷带,这一身浅色系的衣服会令他显得很居家,甚至有些温柔。
那双眼睛,还是像大海一样深厚平静。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说:“彭彭没有恶意,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半是担心我,一半是开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阖上门,楚音回卧室时还在想,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自杀人士”,她居然也收起了肆无忌惮的狂妄,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么温柔,一点也不像她。
用彭彭的话说,明明婊里婊气、得理不饶人才是她。
彭彭偶尔会留宿在明玉上城,或是因为加班,或是遇到特殊情况。
只是以往她都住在楚音隔壁的房间,今晚却拿着枕头,理直气壮冲进了老板的卧室。
“睡一起。”
赶在楚音拒绝前,她已经一屁股坐在床沿。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睡一起的好。”
可惜有的人嘴上很警惕,心脏却很大。睡前絮絮叨叨了几分钟,很快睡得比谁都香。
楚音无语地看她一眼,自己却翻来覆去都睡不安稳。
一层之隔,楼下还住着个陌生人。
彭彭说得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么把他留下来,不会出岔子吧?
还有,温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让他一个人待着会不会有事?
思绪在寂静的夜里拉长。
他为什么跳海?
对她说想活着,这算是彻底放弃轻生的念头了?
数不清翻了多少次身,始终没有睡意,楚音定了定心神,翻身下床,借着手机屏幕上细微的光亮推开门。
屏保在漆黑的夜里有些刺眼。
02:47。已是凌晨。
她轻手轻脚走下楼。
温医生临走前说,要谨防他半夜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