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不吭声了。
余小凤也没指望她吭声,自顾自地在那里数落沈一飞的毛病。
前方车子里没她们车里闹腾。两个相差了一辈的男人端坐在后座,气氛奇异的和谐安静,就是讲话也斯斯文文的。
“一飞怎么对化工厂感兴趣了?怎么,你们家有意涉足这个行业?”余天锡开口笑道。
沈一飞还是搬出先前糊弄余小凤的说辞:“不是收购了张家的化工厂吗?咱们家没搞过这个,没经验,就来学学。”
余天锡轻轻点头:“这样啊,禹州有张家化工厂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一飞道:“是个很小的化工厂,规模还没余氏化工厂的一角大,生产的东西也出不了禹州,世伯怎么会听说过呢?”
“也是,世界之大,我也好些年没去过禹州了,不知道如今禹州变化成什么模样了。”余天锡感叹道。
沈一飞笑着邀请他:“余世伯有空可以去我家做客,这些年,禹州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
“有空再说吧。”余天锡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又问,“看了化工厂有什么想法?”
沈一飞捡好听的说:“世伯厂子规模大,机器先进,产能高,经理懂蛮多的,工人大多都是熟练工。难怪其他厂子竞争不过余氏呢!”
余氏化工厂是余天锡名下最赚钱的产业之一,被人夸奖,他也很自豪:“这个厂子是我一手建起来的,那就是我的心血,我舍不得给别人啊。只可惜我也老了,膝下就小凤这么一个女儿,这丫头整天都只知道吃喝玩乐,也只能希望她以后找个好人家了。回头等她结婚,我就把厂子的全部股份给她做嫁妆,这好歹以后也传了我余天锡的血脉。”
这就只差明晃晃地说,娶我女儿得化工厂了,真是好大一个诱饵。
沈一飞扯着嘴角笑了笑:“余世伯放心,大小姐性情纯真无邪,定能觅得佳婿。”
“托你吉言了。”余天锡笑了笑,没再提起前言,转而问起了其他的,“一飞父母可好,自钱塘一别,我已经有七八年未见……”
两人叙了一路的旧,都是余天锡在说,沈一飞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余天锡的峥嵘岁月还没讲完,汽车已经开回了旅馆门口,车子停下,余天锡没有下车,坐在车上朝沈一飞点点头:“贤侄忙完了,来家里做客,我还没好好招待过你,回头见了你父亲可说不过去。”
坐一趟车下来,两人的关系再度突飞猛进,沈一飞一下子变成了贤侄。
“改日一定上世伯家叨扰。”沈一飞从善如流地说。
余天锡的助理关上门了。
后面,覃秀芳也下了车,两人站在路边,目送两辆车开走,这才往旅馆里走。
刚走出几步,两人就异口同声地问道。
“车上,他/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完后,两人瞪着彼此,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沈一飞问:“余小凤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抱怨了一通你脾气不好,性格古怪之类的。”覃秀芳状似怜悯地看着他,没看到他变脸,她有点失望,问道,“你呢?余会长特意来找你,还支开了我们,想跟你说什么?”
沈一飞瞅着她,笑眯眯地说:“自然是招我做乘龙快婿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你就自恋吧。”覃秀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应该是这样。她觉得有些奇怪,“余会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就这么中意你呢?”
沈一飞指着自己,问她:“我不好吗?你说说,我是长得不够好,还是不够有钱?”
覃秀芳……
覃秀芳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沈一飞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喂,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算了?”
“不行。”覃秀芳猛地停下脚步,一回头撞到了他的胸口,鼻子都给她撞疼了。
沈一飞退后一步,问她:“为什么不行?”
不知是不是覃秀芳的错觉,感觉他这会儿身上少了平时的那种不正经的气息。
覃秀芳揉了揉鼻子,嘟哝道:“她身份不行,再说她也看不上你,你换个吧。”
“只是身份?”沈一飞挑起半边眉毛。
覃秀芳眨了眨眼:“不然呢。”
沈一飞看了她几秒,自嘲一笑:“没有不然,走吧,都记住了多少,帮我画下来。我们俩分别画,回头再对比,查漏补缺。”
提起正事,覃秀芳不敢耽搁,赶紧回家拿了纸和笔,跟沈一飞一起画今天两人在厂子里的所见所闻。
自从知道沈一飞腿残疾的事很可能发生在这个厂子里以后,覃秀芳就对这个事特别上心,她不但将工厂的布局画了下来,而且每个厂区的布置和巡防她都全标注在了纸上,甚至将每个地方的机器数量,大致见到的工人数量也一并备注下来。
沈一飞接过看了一眼,非常满意,不过还是拿起笔修改了两处:“这个地方拐角处还有一道门,目前锁着,应该能打开,出去是华荣街,还有这里是化学研究室,大致就这样,辛苦你了,很详细。今天的事非常谢谢你,覃秀芳同志。”
覃秀芳看到他把自己画得歪歪扭扭的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嘴角抽了抽,难怪要让她去呢,就他那鬼画符的东西,谁认得出来啊?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画画?覃秀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这画画技巧算不上好,是年纪大没事干,在老年活动中心跟人学的,只学了点皮毛。
估计是瞎碰上的吧,毕竟他画得实在太惨不忍睹了,他应该有自知之明。
另一边,汽车发动。
车子里静默了几秒,助理说:“董事长,这个姓沈的好不识时务,咱们都这么明显地抛橄榄枝了,他竟然还不接,在那里装蒜。”
余天锡沉默了几秒,语气慢悠悠地带着些许惆怅说:“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这已经是他们的天下了。”
想到大半年前这江市突然就换了天,以前熟悉的许多董事长、老板、老爷们都跑了,再也不见踪影。助理有些伤感:“是啊,这天变化得可真快,谁也说不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董事长,咱们真的要把宝押在这边吗?”
他指了指部队的方向。
余天锡淡淡地笑了:“不然呢?你觉得咱们现在还能左右逢源吗?迟早都要做个选择的,两边都想讨好,当墙头草,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一方压倒性胜利的时候,再想骑墙就只能得罪双方了。既然沈一飞冒充沈家人来接触我们,打上了化工厂的主意,那给他就是,只要能保我一家平安,全身而退,这也值了。”
原来的大船沉了,总要找一艘新的依附。
不过白白给沈一飞,他可不放心,而且以后岂不是谁想要什么都问他要?所以余天锡想到了联姻的办法,只要结了婚,那就是自己人,自己给女儿女婿名正言顺,最重要的是还能攀上新生的红色政权,这样他就可以放心了。
余天锡还是老式的思维。助理跟了他十几年,深懂他的心,附和着笑道:“还是董事长想得长远,咱们的化工厂能生产不少军需用品,这小子才认识两天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化工厂,肯定会答应董事长的提议。他现在估计是在拿乔抬身价!”
余天锡闭上了眼睛:“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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