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也未急在一时,只叫人将他押回府衙入了大牢,却又将目光落向旁边垂头立着的陈野狗。
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陈野狗似有所觉,不敢抬眼,只一味扎着头,只觉一重又一重的大山被压在后脑勺上一般,愈来愈沉,愈来愈不堪重负,额上的汗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滚落,除了浑身哆嗦着,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最终听得沈大人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原本温和酥润的声音此时却像是一柄冰剑,将陈野狗由前心到后背刺了个对穿。
“陈野狗,”沈大人轻且冰地道,“你可知罪?”
陈野狗浑身猛地一个激灵,上下牙磕着道:“小、小人不明、不明白大人话中何意……小人、小人何罪之有?”
“不知道啊……”沈大人凉凉笑了一笑,“那便也去府衙里好生想想,几时想明白了,几时再回你该回之处。”
说罢也不欲再同陈野狗缠磨,挥手令衙差将不住叫着冤枉的陈野狗也押回了府衙。之后令一众下属将后续诸多收尾事宜料理干净,只带了青岫先行回转。
沈大人一路未说话,进得府署直接奔了后头燕思堂,椅子上一坐,接了长随递上来的茶灌个底朝天,才将嘴一抹,抬眼看向面前静立的青岫。
“你许猜到了,”沈大人笑了笑,“陈野狗怕也是希望他爹就这么死掉的。”
青岫默然,自己对陈野狗种种举动的确有疑心,但总也不肯将他往如此逆伦的方向去想,那毕竟……说是人间至恶也不为过吧。
只是不曾想,沈大人的判定比他大胆。
“案发前夜,上半宿开始下雨,下半宿雨停,次日上午,陈野狗由屋中出门,离家打工。中午归家,敲门不开,遂借桌由院外跃墙而入,至廊下,发现其父身亡,转而奔出,前往衙门报案——这是陈野狗证词所述的顺序。”
沈大人边说边伸手示意青岫落座。
“照此顺序,廊下至少应留下两行泥足印,一行为陈野狗中午归家时留——由墙外翻入院中后,一路踏着泥进得廊下;一行为陈野狗奔出报案时留——由廊下掉头,奔向院外。”沈大人说至此处,展眼望着青岫,“师爷可察觉出何处不对了么?”
青岫对上他的视线:“少了陈土狗应留下的至少一行泥足印——陈野狗声称中午归家时院门由内上闩,那么必该是他上午离家后,陈土狗踏过院中泥泞,去院门处插上了门,而后折返廊下,可廊下并没有陈土狗的泥足印,陈土狗尸身所穿鞋子的鞋底,也没有沾到半分泥,如此——院门又是谁,从内上的闩呢?”
沈大人颔首接道:“总不能陈土狗是个爱干净的,登上廊下石阶前先脱了脚上的泥鞋子,而后又进屋换了双鞋底干净的吧?
“我们里里外外查过不止一遍,也没有搜到被换下来的泥鞋子,再说,那廊下一地狼藉,他不怕脱了鞋上去扎了自己的脚板子?
“由此可证,陈土狗案发当时根本没有出过廊下,更没有去闩院门!
“而刘木头所设计的杀人手法,本就无需通过他本人亲去陈家院中实施,且他为了制造自己不在场之证明,早早便离了家,还叫上了人证李二郎,因而给陈家院门由内上闩的人,也绝非刘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