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缓和了些,接过热帕子擦了擦手,刚拿起汤匙正要喝汤,就听到一旁的安顺在心里偷笑——
还嫌弃温主子连着半个月都送同一份汤,您之前不也连着七八天都赐的油焖春笋么。
容翦手一顿。
安顺继续偷偷地乐,凉拌笋丝您也是没少赐呢。
容翦眯眼。
安顺尤为察觉到危险,乐颠颠地想,这么看,您和温主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这样的小事都能如此一致。
容翦眉眼舒展,又决定放过这个混账东西了。
安顺继续乐,嘿嘿,这么看,温婕妤可真是太可爱了!他还从没见过谁能让皇上如此吃瘪呢……
容翦撩起眼皮:“滚出去!”
安顺马上一躬身:“是!”
话音落,人已经利落地滚了,边滚边在心里嘀咕,也是难为温主子了,皇上这动不动瞪人的脾气,能被她哄得开开心心,说起来还是温主子能耐!
容翦眼睛已经瞪起来了,但安顺已经滚出去了,他再瞪,再发火也没人看到。
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容翦才臭着脸收回视线。
果然还是他太仁慈了!
低头看着面前的汤,眉眼又瞬间温和下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傻子都在干什么。
他一边喝一边‘谴责’既然知道他忙,就不知道过来看看?每次都派个宫人送汤!怎么总这么迟钝?
喝了大半碗汤,胃里暖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转念又想了想,算了,肯送汤过来,已经算难得了,其他的,慢慢教罢。
摊上个如此迟钝的,他只能大度一些宽容一些了……
喝完了汤,他突然就想去松翠宫看看。只是视线落在堆积如山的折子上时,不得不皱着眉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傻子说得对,他或许也该试着把朝政分散下去。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把朝政交给旁人,他不放心!
或者说,现在还没寻到能让他放心的人。
完全投入的最后一刻,他想得是,小傻子若还不过来,他就让安顺去把人喊过来,他定要好生问问她,天天给他送人参乳鸽汤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报复他当初天天赐她油焖春笋?
温窈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体贴在容翦眼里成了小心眼的报复,她抱着猫想了大半天,最后也没想出来个确切的思路来,干脆就先不想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不忘初心,随心应变就是。
吃过午饭,温窈被暖烘烘的炭火烤的有些困,在加上刚吃饱了饭,便有些犯困,南巧一看主子是要午睡的架势,马上拉住她:“主子,要不奴婢和主子下棋罢。”
温窈不太有精神:“不想下。”
眼看着主子搂着猫要睡了,南巧只得道:“主子你不能睡了,这个点儿若是睡了,到了晚上,定然又要睡不着。”
温窈:“……”
她打了哈欠,看着南巧。
南巧狠下心不看她,想了想,道:“对了,刚刚回来的时候,奴婢听说一件事来。”
温窈勉强打起精神:“什么事?”
南巧声音小了些:“主子记得宁贵人吗?”
宁贵人?
温窈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当初华阳宫的那位宁婕妤?”
南巧点头。
温窈仔细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己和这个宁贵人有何交集,便问道:“她怎么了?”
南巧:“病了。”
温窈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哦。”
见主子根本没兴趣,南巧又道:“但太医院并没有人去给宁贵人看病。”
温窈撸猫的手不停:“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听听就算了。”
宁贵人如何,与她不相干,她和宁贵人本就不熟,再加上宁贵人又是触犯的容翦,她观察过,容翦不会无缘无故处置后妃。
就连当初用那么阴险的手段污蔑她的宁才人,容翦处置她都是为了引出她背后的晋王。宁贵人定然也不止是因着御前失仪这么简单,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念头,对南巧道:“只当不知道,也跟秋文说一下,咱们宫里的宫人不要在前朝如此忙碌的时候生事,惹得皇上心烦。”
南巧原本是想提醒主子一下,在这宫里,失了宠失了势,就会特别惨,结果见主子比她想的还要周全深刻,她便没再多说。
看来这段时间,主子成长了不少,比着刚进宫那会儿,想得更加长远,是她白担心了。
前朝繁忙,后宫相对而言,表面还算平静,总归没让容翦操心,天儿冷,温窈见天的窝在暖阁里,莫说宫门,就是屋门都不怎么出。
这日一早,温窈一睁眼就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间或夹杂着几声低笑,她动了动眉心,觉得有点奇怪。
这阵子,松翠宫的宫人都安静得很,今儿这事怎么了,一大早就这么喧闹?
没等她问出声,竹星就兴冲冲进来一边伺候她起身一边道:“主子,下雪了,昨夜下了一夜,外面雪积得可厚了呢!”
温窈眼睛一亮:“下雪了?”
竹星点头:“现在还下着呢,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外头松柏林都积满了雪,一眼看去,可漂亮了呢,奴婢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雪景呢!”
温窈小小惊呼一声,就要出去看,被竹星眼疾手快一把拦下:“主子衣服还没穿玩呢,外头冷得很!”
温窈有点等不及,刚搬过来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如果下雪了,这松柏林该有多好看,终于让她等到了。
她忍着迫不及待,洗漱完,匆匆用了早饭,被竹星和南巧按着裹了个严严实实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一出屋就被沁凉的空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深吸了口气,果然带着松柏林的冷冽。
抬眼便是白雪映衬下的红墙,不远处便是还露着点点青翠的积满了皑皑白雪的高大松林,这一瞬间,温窈觉得心情没由来的豁达、豪迈。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飘着,视线有些模糊,却有种别样的朦胧美,温窈也不在乎,不等南巧给她打伞,就自顾自跑了出去。
竹星也是个贪玩的,见主子跑出去了,她也把伞一扔跟着追了上去。
这段时间,因着前朝的事,松翠宫可谓是低调得不行,难得碰上这样大的雪,又是入冬第一场雪,宫人们见主子兴致这般好,也都来了劲,一个个都跟着主子跑了出来。
刚出了宫门,温窈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这片松柏林,本就很繁茂,往日里就很漂亮,如今下了雪,打眼望去,便如同被精心装扮过一般,美的让人惊叹。
尤其是地上厚厚一层积雪,更让人心情大好。
温窈有点明白古诗里那些对波澜壮阔心潮澎湃的自然景观的感慨了。
可惜,她才疏学浅,要不然真想赋诗一首。
她揣着手往松林里走。
竹星忙跟上。
厚厚的积雪,还不曾有人踏足,踩上去便是咯吱咯吱的脆响,听得温窈心情大好。
往里走了好一会儿,温窈转头对跟在她身后的竹星和南巧说:“咱们打雪仗罢!”
这么大的雪,这么美的景,这样现成的场合,不打雪仗实在是太浪费了。
南巧想说,太冷了,雪还这么大,还是回屋,等雪停了的,她话还没出口,竹星就开心地嚷嚷:“好啊好啊!”
温窈当下就把手炉往南巧手里一塞,蹲下来就团了个雪球朝竹星砸去。
竹星没防备被砸了一脸,在温窈哈哈大笑中,忙躬身去团雪……
眼瞧着主子玩得这么开心,南巧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很快松翠宫的宫人就战成了一团。
温窈毕竟是主子,宫人们虽然玩得开心,但也没敢放肆往主子脸上砸,顶多是砸在脚边,除了竹星偶尔敢往主子身上砸,饶是如此温窈玩得还是很开心。
南巧原本在一旁看着,后来也加入了混战,好在没过多久雪便停了。
雪一停,众人玩得就更开心了,欢声笑语从松林里传出去,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蕴。
容翦踩着厚厚的积雪找过来的时候,一个宫人一时准头失准,正一个雪球砸到温窈脸上。
宫人本想砸主子身后的小元子的,一看砸到了主子,顿时就吓得不行,不待他请罪,温窈便团了个雪球朝那宫人砸过去,边砸边笑着大喊:“好啊你,玩偷袭!”
看着吃了一嘴雪,都没顾上整理就报仇的温窈,刚刚还有些担忧的容翦不禁扯起嘴角笑了笑。
看着披着绛紫色披风,一张小脸都被脖颈那一圈白狐毛团起来的小脸,跑来跑去,笑声回荡,鲜活的像个精灵,容翦站在不远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在宫里被束缚了这么久,今儿难得开心,温窈是彻底玩疯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容翦来了,宫人看到容翦跪下行礼,她还当宫人在跟她玩声东击西,压根不信,团了雪就去砸,砸完就赶紧跑,转身的时候没防备踩进雪坑里,直接平摔,半个脑袋都扎进了雪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松翠宫的宫人,想上前去扶主子,但看到皇上大步朝这边走来,又都非常有眼色地跪着,没敢动。
温窈吃了一嘴雪,抬起头晃了晃脑袋,眼风里瞥到有人朝她走过来,以为是松翠宫的宫人,正要偷偷抓把雪砸过去,一道沉沉嗓音从头顶砸下来:“摔到了没?”
她一愣,这声音怎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