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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贾母前不久刚知道隔壁宁府胆大妄为,竟然参与了掉包天潢贵胄这等掉脑袋的大事儿,如今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只要听着谁家孩子来历不明,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恨不得立刻将那孩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搞清楚。

别说林家是捡了个孩子回来,就是听说谁家添丁,她没有亲眼瞧着孩子从产房抱出来,她都忍不住怀疑那孩子是否身世有假。

贾敏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在家时,母亲最疼珍儿侄孙,有时待大哥二哥都不及对珍儿疼宠。可如今……”

“母亲已经足够烦心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本事,不能帮她就算了,总不能还额外给她添堵吧?”想到二嫂,贾敏面色沉了下来,“至于二嫂,我们以后不和他们那一房打交道就是了。”

林如海只能点头:“既然夫人都不在意,我也不好枉作小人了。”

贾敏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也没法子,谁让什么事儿都赶到一起了呢?若不然,我定要向母亲狠狠告上一状,非得让王氏吃够苦头!”

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便直接让人端水进来,洗漱安歇了。

夜色寂静,雪落的簌簌声也让人觉得烦躁。

昨日险些死别,夫妻二人都有些后怕,今日又得了贾母提醒,难免生出一股世事难料的悲怆感。

贾敏又是个敏感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便情绪不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如海劝慰许久也没什么效果,于是干脆覆上贾敏,让她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无谓之事。

木床摇曳,娇吟入耳。

林柳早早被抱去了厢房,屋里好几个丫鬟嬷嬷守着,倒是没听到什么声响。

日子一晃,便到了贾珍妻子出殡这天。

虽然贾母让林家不要和宁国府打交道,但林家到底是荣国府姻亲,就算要与宁府撕扯开,也不该忽视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别说两家还有这拐着弯儿的姻亲关系,就是没有,林如海作为贾敬同僚,也是要设个路祭的。

林柳年纪还小,宁国府又是办白事,林如海夫妻一商量,便将人放到了贾母的屋子,二人相携去了隔壁宁国府——

贾母寡居,又是长辈,不必亲自到场。

临走前,贾母不忘叮嘱:“记得一路谨言慎行,不要到处乱看。”

林如海眉心一跳,总觉得这话背后藏着些什么东西。

贾敏在政治方面到底不比林如海久经战场的敏锐,并未察觉到贾母言外之意,只是点了点头,便拉着林如海走了。

等人走后,贾母命鸳鸯将外孙女抱到眼前:“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可惜了,怎么不是敏儿的孩子呢?”

鸳鸯笑道:“老太太这话可不能叫姑奶奶听见,我瞧着姑奶奶是打心眼儿里将林姑娘当做女儿呢,您若是在她面前这样说,姑奶奶可就该和您闹别扭了。要我说啊,这林姑娘究竟是不是姑奶奶亲生的,也没那么重要。这世上多得是亲生的母女最后却成了仇人,如姑奶奶与林姑娘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却还处得比亲生母女更好的,岂不是比前一种情况好?再者,以林姑娘如今的长相,就是长大了一起走出去,谁也不会认为她们不是亲母女不是?”

贾母好笑地点了点鸳鸯的眉心:“就你这小嘴能说,叭叭叭地也没个停歇的时候。我就那么随口感叹一句,哪儿就至于让你说得跟我嫌弃了小麒麟一样?”

鸳鸯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这没眼色,竟然误会了老太太,实在该打。”

贾母哈哈笑了几声,又低头看了林柳一眼,便将人交给鸳鸯。

鸳鸯接过,转手又递给了林柳的奶嬷嬷:“好好照顾林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过来和我说,荣国府总不会短缺了老太太外孙女的东西。你也不必怕麻烦了我们,赦大老爷前些年才得了个儿子,许多为他备下的东西都还没用过。都是顶好的东西,就那么放着也可惜。”

奶嬷嬷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等人走后,老太太才开口:“听你提起我才想到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琏儿了,我竟是连他的年龄都记不清了,好像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鸳鸯笑道:“琏二爷再有几个月就满四周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每日跟着他奶兄四处爬树逗鸟,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到荣庆堂了。”

贾母神色冷淡:“我且知道,这是赦儿在防着我呢。”

“老太太说笑,赦大老爷最是尊敬您不过,怎可能不让您见琏二爷?”鸳鸯忙开口劝慰贾母,“可能这些日子赦老爷太忙,抽不出时间带琏二爷过来。”

贾母愈发生气:“抽不出时间带琏儿过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却有时间去和宁府的贾珍搅和,可见不是个孝顺的!”

鸳鸯不好接话,只能闭嘴倒茶。

贾母摆摆手,放空眼神想其他事儿去了。

再说宁府这边。

贾敏虽然在荣国府长大,但宁荣两府比邻而居,中间也就隔了一条小道,又有小门互通,明明是两家人,却过成了一户人家。

是以,贾敏对宁国府也非常熟悉。

一开始,贾敏倒是将贾母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上,到灵堂吊唁之后,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贾珍母亲的院落里歇息。可贾珍之母热情好客,拉着贾敏的手说许久未见,想要同她叙叙旧,便拉着人去了后花园。

两人还没怎么说话呢,贾珍之母突然肚子痛,只能先行离开。

原地便只剩了一个贾敏。

她一个人待着着实无聊,便带着丫鬟四处闲逛,也不知怎地,便来到了天香楼附近。

这天香楼是宁国府专门建来唱戏的台子,可今日是贾珍之妻的出殡之日,这里自然没什么人。

贾敏只逗留了一会儿,便带着人离开了天香楼。

却不想半道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拦在她身前:“这位太太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贾敏愣住:“你家老爷是谁?他一个外男见我这女眷作甚?”

那人并不言语,但态度相当强势。

贾敏冷眼瞧着,这不像是邀请,反倒更像威胁。

贾敏转身就走,却发现周围早就疏疏落落地站了十来号人,见她动作,全都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贾敏吓了一跳,随即面色惨白地捂住肚子:“星花,快叫大夫,我肚子疼——”

话落,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正好落在分别后一直心神不宁,于是甩下朋友过来寻妻的林如海眼里,他顿时冲了上去:“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二人本就是博览群书之人,很快就扒拉出了不少神童。

比如十二为相的甘罗,比如六岁听琴辨音的蔡文姬,比如六岁称象的曹冲,比如方仲永……

虽然女儿的年纪比他们都更小吧,但对比之后,只是略懂人心的小麒麟,好像也没有那么稀奇了?

林如海与贾敏对视一眼,心里松了口气。

贾敏倒是更关注,林柳想要让林如海另外再给孙姨娘二百两银子的做法。

她看着林柳,疑惑地问道:“虽然孙姨娘偷窃,确实出于你的引诱,但她自己若是心思坚定,没有这样的想法,又怎可能去做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小麒麟实在没必要为此愧疚!”

林柳见贾敏二人知道真相后,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异常,心理也微微松了口气。

但她希望林如海再给孙姨娘二百两银子,却并非因为愧疚:“我只是觉得,孙姨娘若是被赶回家,不但手上的银子会被她母亲和兄长抢走,自己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按照丫鬟描述的孙老娘的性子,孙姨娘回家后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卖掉。

孙家听起来,可不像是愿意养一个吃白饭的人家。

末世生活多年,林柳看多了身不由己的女性,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她自然愿意施以援手。

贾敏很高兴林柳的善良,只是也不忘提醒她:“女儿,你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但孙姨娘的脑子不一定能领会你的好意,即使我们额外给了孙姨娘二百两银子,只怕她回家后……”

林柳点点头:“我知道,实在不行可以等孙姨娘嫁人后,再将银子拿给她。”

若到了那个时候,孙姨娘还执迷不悟,别人也没办法。

不都说,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

说完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林如海很快想起独自留在家里的儿子,笑道:“说来你们母子二人离开的时候,小龟龄没闹吗?我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正巧被小龟龄看到,他可是哭着闹着想要和我一起去找娘亲和姐姐呢。”

不知想到什么,林如海哈哈大笑起来,“我就同他说,你年纪太小了,出门做客容易被冲撞。你猜他说什么?”

林柳好奇:“说什么?”

林如海大笑:“他说,‘姐姐都说我是个大孩子了’,就他那矮墩墩的样子,还大孩子呢哈哈哈……”

贾敏捂嘴失笑:“我们走的时候,小龟龄还在睡觉呢。”

林柳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担心小龟龄醒来找不到自己会哭,还特意到小龟龄的房间去看了一眼,谁知却只看到了一个撅着屁股睡得香喷喷的小猪,怎么叫也叫不醒。

如今又听说他将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也是哭笑不得。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林家。

刚下马车,就见门口冲出了一头小牛犊,直奔林柳而来。

林柳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倒在了丫鬟身上。

小龟龄压在林柳身上,委屈巴巴地瞪着她:“姐姐没良心,走亲戚不带我!”

林柳压着丫鬟,小龟龄则压着她。

丫鬟身上压着两个小孩儿,哪怕年纪都还小,也疼得龇牙咧嘴。

林柳听到丫鬟的“嘶嘶”声,抬手想将小龟龄推起来。

谁知小龟龄脑子哪根筋儿没搭对,顿时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姐姐不爱我了哇啊……”

林柳:“……”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林柳无语地看向站在旁边看笑话的贾敏二人:“母亲,快将小龟龄抱起来,好重!”

贾敏失笑,推了林如海一把。

林如海噙着笑意走到跟前,伸手抓住小龟龄的腰带,直接把人提了起来:“你这小子哭什么?没看见你姐姐和丫鬟都被你压得起不来了?还有什么爱不爱的,都打哪儿学来的!”

小龟龄被抓住腰带,整个人都悬浮在空中。

他下意识地蹬了下腿儿,然后就像是得了什么乐趣似的,整个人就跟小乌龟一样在空中不停地划拉,嘴里还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咻咻”声。

林如海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拍了他的屁股两下。

这时林柳和丫鬟也都站了起来,林如海这才将小龟龄放在地上。但看小龟龄脸上的小表情,只怕还意犹未尽呢。

不过他到底是惦记着姐姐的,想着自己之前丢脸的行径,扭捏着走到林柳的面前:“姐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