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织田作了。”太宰治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织田作之助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太宰治,不理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你们吵架了吗?”
大家都是社会人士了,工作很辛苦的,不可能每天都打电话见面之类的,所以织田作之助也不明白太宰治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太宰治直起腰来,揉了揉自己的脸,嘟嘟囔囔的:“没吵架,只是我最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人生……”
“需要陪聊吗?”织田作之助问。
“唔……”太宰治敲了敲桌面,环顾了一圈,确定那只三花猫不在后,才说道,“我最近恶补了一些爱情小说。”
坐在另一边的坂口安吾一口酒喷了出来。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这么惊讶吗?”
“确实很惊讶,狛枝君买少女漫画都没你看爱情小说让我震惊……是因为上次聊到了少女漫画吗?为什么突然去看爱情小说,画风不对啊……”坂口安吾一边擦桌子一边吐槽,“你是急着脱单吗?”
“只是想了解一下‘爱情’的定义啦。”太宰治鼓了鼓脸,“你们就没好奇过吗?”
坂口安吾干咳一声。
好吧,他当年也是幻想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然后跟对方坠入爱河后的事的……仔细想想太宰也到这个年龄了,甚至比狛枝君还大一岁,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也不奇怪?
可这是太宰治啊!!!
小小年纪就去当了杀手的织田作之助耿直地回答了问题:“没有。”
“……没关系,织田作能提供意见就行。”太宰治明显也没指望过织田作之助。
坂口安吾发现太宰治的烦恼竟然跟爱情小说有关,原本因为他奇怪的表现而产生的那点担忧就消失了,他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问道:“所以,你看爱情小说看出什么问题了?”
“感觉市面上大部分想表达的爱情,都是‘只要对方幸福就好’。”太宰治的话题开头平平无奇。
织田作之助为了当作家很努力地看了很多书,很有发言权地点点头:“确实大部分是这样,有些同质化。”
贫瘠的文坛,连思想都很贫瘠。
“但是……”太宰治皱着眉道,“我觉得我的幸福更重要。”
坂口安吾说:“哪怕不是爱情……就比如母爱,有时候孩子幸福了,自己就会感到幸福啊,并不是完全冲突的,这是一种连锁的心理。”
虽然不是爱情,但太宰治下意识地想到了另一个世界,跟“太宰治”毫无交集的织田作之助,以及自己推测出的当上首领的自己下一步计划……
“……如果不这样做对方就会死的话,确实对方的幸福更重要,但我也不一定会感到幸福吧。”太宰治吐槽道,“那叫释然。”
如果看着对方活着就能感到幸福满足的话,另一个自己也不会策划着自杀了。
“你为什么举例那么极端?”坂口安吾吐槽,“非要不那样对方就会死,你才肯放弃自己的幸福成全对方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
太宰治反问。
“对方的命比我的幸福重要,但我的幸福比对方的幸福更重要吧?如果对方的幸福和命绑定的话,我当然会牺牲自己成全对方,可如果不绑定的话,倾向于自己有什么不对?”
太宰治很了解自己。
另一个世界的他,就算知道织田作会死,也绝对不可能一开始就选择让织田作远离自己、甚至不认识自己这种方式。
他很贪心,无论是拯救织田作还是继续让织田作当自己的朋友,都不想放弃。
另一个他会选择那么自虐的方式,肯定是通过什么方式——也许就是让一个明明没有接触过织田作的太宰治认识织田作的方式——得知了如果不那样做,织田作绝对会死,所以才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幸福,让织田作活下去。
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但假如有什么办法,能让织田作活下来的同时还能继续当他的朋友,只是没有那么幸福……
那他一定会“自私”地选择这种。
因为他能抓在手里的东西,是那样的少,因此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愿意放手。
“没什么不对的。”织田作之助平静地说道,“安吾太理想化了,人自私一点很正常,我的编辑之前还在说,大家把‘爱’写的太神圣化了,觉得我能写点不一样的……”
如果放在平时,坂口安吾肯定要吐槽编辑想不开,竟然期待织田作写这种题材,但现在他的重点都在太宰治身上,所以就略过了吐槽,说道。
“我们在讨论的不就是一个理想化的东西吗?倒是太宰这么认真很奇怪,都说恋爱会失智,你这看个爱情小说就突然变成这样有点可怕啊。”
假如现在讨论这个话题的不是太宰治而是狛枝凪斗,坂口安吾说不定已经脑洞到了结婚生子,孩子上学他可以帮忙找学校的程度了,但提起这个话题的是太宰治,他竟然下意识地忽略了最有可能的那个原因。
太宰治撑着脸,玩弄着酒杯中的冰块:“那换个不奇怪的话题吧……你们觉得,我和狛枝君谁会先死呢?”
织田作之助喝酒的动作都不禁停了下来。
太宰治经常说一些无厘头的话题,发表一些在常人看来离经叛道的宣言,所以之前织田作之助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只以为是太宰治习惯性找乐子。
……但现在连他都觉得,太宰治变得很奇怪了。
织田作之助放下杯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你吧。”
如果继续在港口afia工作,继续在死亡的边缘游走,继续花样自杀……跟隔壁总是有惊无险的狛枝凪斗比起来,毫无疑问死亡概率是太宰治比较高。
太宰治嘀咕了一声:“我觉得也是。”
坂口安吾升起了不妙的感觉:“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狛枝君以前不是跟织田作说过一句话吗?”
织田作之助迷惑地“嗯?”了一声。
“‘惟有不会死亡的东西是美妙的,而对我们,惟有与我们一起死亡的东西才不会死亡’。”(注1)
太宰治低垂着眼,鸦翼般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一小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