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高塔第三层。

居住着大量人口，最为接近七百年前人类文明的层级。如果将第一层比作荒野，第二层便是郊外，第三层则是真正的城市区。

与第四层不同，当能源被切断，第三层并非只有巨大的模拟夜空的天花板失去光泽。

无数夜晚挂着灯光的建筑，平日里撑起了第三层的夜景的光线，在这一刻瞬间归于黑暗。

不多时……传来了人们的惊叫声。那些处在第三层入口处，深夜里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贸易往来的黑商们，看着九百米下方的漆黑……猛然间明白过来，这和上次的黑灯事件不一样。

上次调查军团团长结婚，也有人制造了黑暗。但这一次更为彻底。

不仅仅是第三层，第二层，第一层，都陷入了黑暗中。

有人破口大骂，也有人瑟瑟发抖，想着自己的生意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变故。

还有人在黑夜中高声歌唱，绝对的黑暗代表着绝对的混乱。

尤其那些聚集着大量人潮的夜店里，就显得更为混乱。

高塔隔绝了一切光线，没有人知道高塔在哪里。生活在高塔内部的人，都很清楚一件事——

没有白天和黑夜。

倘若这座巨大的高塔，没有了能源供给，那么整个下四层，就是绝对的黑暗。

没有任何光。

要么点燃火把，要么使用照明装置，要么靠着天赋序列中诸如强化视觉之类的天赋。

否则人们只能在黑暗中彷徨着。

第二层的调查军团反应很迅速。

半数调查军团的人睡下了，但这些人也都保持着警惕，整个第二层虽然远远不如第三层繁华，看夜晚间活动的人也有不少。

这些人在面对绝对的黑暗时，反应也和第三层的人一样。

惊慌，尖叫，错乱的吼声不断扩散，驻守在第二层的调查军团成员们，纷纷醒来。

通讯设备还能用，但通讯已经被切断。当调查军团的将士们发现无法获取信息的时候，内心都开始警觉起来。

他们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事情，可每个人都很清楚，高塔里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

本能的，调查军团的人开始往军团分部聚集，集合。

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气息在靠近。

尹霜，林无柔，王势，商小乙，白小雨，秦林等七队成员靠着手中的照明装置，很快在第七队的区域里集结。

先锋组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有着不俗的实力。调查军团的其他队伍，也极为默契的在集结。

仿佛镇守在长夜中的将士们，在等待着黑暗彼端里杀出的怪物。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些队长与先锋组成员们，却都感觉到一股大战在即的氛围。

果然，有着视觉天赋的九分队队长丁意，很快吹起了调查军团成员极为熟悉的口哨。

这是一种交流暗语，在塔外探索的时候，有时候会用为了节约时间而用到，意为——敌袭。

数百名拿着枪械，全副武装的佣兵与镇御军团成员正在靠近，他们的脚步很整齐，显然他们的目的很明确。

如此多人全副武装，且在这么一个忽然到来的黑暗时刻里，朝着调查军团奔行。调查军团的将士们，内心已然确信……“清洗”来了。

九十年前的事情，他们已经在避难所事件后知道了真相。

这些人内心对高塔的憎恶，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不仅仅是谢英杰和宴自在，不仅仅秦纵，就连这些最为普通的调查军团成员，也都有预感。

会有一天，他们与高塔统治者将会爆发一场战争。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场战争来的如此突然。仿佛还有些遥远的一天，就是今天。

整个下四层的所有人也没有想到，黑暗的降临如此绝对……亦如此漫长。

……

……

白雾离开后的第三十二日。黎明到来之前，谢家科技大楼二十层。

王珏的身体笼罩在斗篷里，和她背后的塔外势力扮相很相似。

在塔外，也有一个女人，浑身笼罩在斗篷里，一旦褪去斗篷，就能够看到这个女人透明的身体。

此时此刻，谢家二十层，谢英杰的办公室里，王珏坐在谢英杰对面，说道：

“上次与你谈话，还是成立监察组。那个时候，你利用我对钟家和宴家的厌恶，说服了我成立监察组，孤立秦家和钟家。当时你让我眼前一亮，我觉得很不错。”

王珏褪去兜帽，露出姣好的容颜。

作为永生者是否是绝对的幸运，没有人敢下论断，但对于王珏这样的女人来说，永生保住了她的美丽，是永生这件事带来的毋庸置疑的恩赐。

谢英杰也看着王珏，他很清楚，自己有着人造序列，有着不弱于对方的伴生之力，也有着强过对方的计算力，对这个女人的下一步动作可以通过零号给到的芯片加以计算。

甚至可以驱动机甲。

但……他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亮明来意吧，你是来叙旧，还是来杀我？”

王珏美目挪向别处，打量起这间屋子。

“只要你不走出这间屋子，只要你不让谢家参与到接下来的战斗中去，我就是来叙旧的。”

“那和杀了我，又有什么分别。”

谢英杰看穿了本质。

宴家与谢家，对抗其余五家，在没有谢家帮忙的情况下，宴家的统治者宴自在纵然强大，却很难打败其他统治者。

唇亡齿寒。

如果宴家败了，谢家就更没有可能活下来。

两家对抗五家，本就是九死一生，如果其中一家被牵制住，另外一家的压力就更大。

但谢英杰又觉得，王珏似乎不单纯是来暗杀自己或者牵制自己的。

“当然不会，你们其实也早有准备，在秦家准备对你们动手的时候，你们也已经得到了情报不是么？有一家的立场不怎么坚定，他们可能是墙头草，所以你们的胜算，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低。”

王珏这番话让谢英杰眉头一皱，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珏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说道：

“当然，你们有准备，我们也有准备，总的来说，你很聪明，其他几家也不是傻子，现在的情况，你们更为被动。

我也不妨告诉你，就算谢家帮忙，丧失中央黑塔的掌控权的情况下，谢家与宴家也毫无胜算。

如果现在谢家不出手，趁着混乱，我王家是能够救你谢家的，名为牵制，实为保护。”

听到王珏这番话，聪明如谢英杰，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诧异的看着王珏：

“实为保护？”

“如果你要我说的更细致一点，实为站队。”

谢英杰目光锐利：

“站队，秦柳庞王郑，你们五家联手，如今抢占了先机，一切也如你所说，目前我与宴家极为被动，你却跟我说站队？既然是站队，你为何不直接帮我们？”

“因为就算我直接帮你，也只是将王家搭进去。”王珏这番话说的理所当然。

王珏继续说道：

“你应该很清楚，秦业的势力有多强大，在不计算顶尖高手的情况下，他的势力可以达到其他几家的总和，他背后的塔外势力，带给了他极大的助力。”

“目前秦家，掌握着高塔最强的兵力。除却秦家，柳家庞家也不简单，宴家的小子很强大，但他绝对无法敌得过柳家与秦家的联手。要取得中央黑塔的控制权，就得和庞家交手，而庞海，对宴自在有着极大的克制。”

“所以算上我，也不会有多少胜算，但如果我在暗处，起码我能够在接下来漫长的黑暗里，为你和宴家，提供一点庇佑，加上你们的内应，你们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如果王家不跳出来，还能做一个暗地里的保护伞，跳出来，就只能被秦家压制。

这么一想，谢英杰发现王珏看的很通透：

“但就算如此，我和宴自在也只能躲。”

“是的，宴自在年轻气盛，终究会尝试取回黑塔，不过他会明白力量上的差距的。我们现在不是对手。”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等了，等到奇迹降临，否则这场黑暗要一直持续下去。”

“你说的这场黑暗……”

“中央黑塔会被控制住，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有了能源的谢家有多可怕。能源被切断后，下四层会陷入绝对的黑暗里。人类的文明进程，就像是列车步入了山洞里。”

“这个山洞很长，长到足以让人们忘记光明。这场战争会持续很久。”

谢英杰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冷静的说出这些话：

“底层的人会饿死。”

王珏毫不在意，她开始如同预言一般的分析道：

“蓝线草的容量是够的，但第五层会控制住。还记得七百年前的日子吗？高塔让人们过得太安逸了，七百年前，人类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做出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这种景象也会在下四层的黑暗里发生。”

“当然，第五层也会提供食物，用以换取情报，搜捕调查军团残党。秦业这次的目的，是要真正的清洗，将所有可影响统治的，对高塔不再绝对相信的人，全部铲除。”

“你可以一直留在第五层，我会传递假情报说你逃到了下面的世界，谢家科技大楼也会被我王家占领。而宴自在，就看他能不能想通这一点，突破到下面的层级，把守层级的是柳虎，这一点是我安排的。”

“我的守护者王素，庞家的守护者庞黎，秦家守护者秦楚，以及各家统治者，没有一个是宴自在能够轻易对付的，但柳虎，不是宴自在的对手。”

“如此一来，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你们都会进入被通缉状态，但下四层很大，也很黑。要在建筑繁多藏身地点繁多的地方里找到你们，找到每一个调查军团成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人类文明的列车，终究会驶向光明，光明降临的可能性有两种。”

谢英杰知道是哪两种，王珏还是说了出来：

“要么是谢家的统治者谢英杰，秦家的叛逆秦纵，宴家的统治者宴自在，全部死亡。高塔从八分天下，迎来四分天下的局面。秦家的统治将更加绝对，底层人，甚至说每一层的人，生活将更困难。人们对高塔的依赖更高，离开高塔的人，都只能是秦家的亲信。”

“要么……奇迹降临。”

谢英杰沉默了许久后，说道：

“奇迹降临。已经一个月了，调查军团最强的两个人，一个去了第六层一个月，一个出塔已经四十多天，你认为他们还活着？你站队的理由，就是两个可能已经死掉的人？”

“我怎么知道你王珏，是真的站队，而不是缓兵之计？”

谢英杰真正要问的，并非是王珏站队的可靠性，而是王珏的底气。

王珏也看透了这一点。

“两个么？我对另一个不了解，我只是在说白雾。”

“我不知道第六层有什么，但白雾依旧做到了太多的事情。谢教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背后的势力，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

“或者说，我曾一度以为她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靠着她，我王家七百年来不涉争端，总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白雾，是一个超越了神的人。白雾的传奇，某种意义上，也是由我这里开始的。”

谢英杰不明白王珏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白雾的传奇，是从她这里开始？

难不成白雾加入调查军团，是她安排的？

王珏没有解释，只是说道：

“现在的白雾已经走到了神所看不到的未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创造了奇迹，对于你来说，不也是一样么？白雾在机械城所做的，是你几百年都做不到的。”

“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死在第六层，所以我相信，当高塔里，光明再次出现的时候，不是腐朽的延续，而是奇迹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