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看来周宿来道观几趟是值得的,他的离开教会你许多。”
小辣椒认同点头,语气里满是感伤,“但周宿一定不是为了教会我什么,他想的只是好好爱您。”
“不要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了。”
小辣椒垂头丧气:“是。”
风铃晃动的声音传来,叶青尧瞧了瞧外头。
很久后,才说:“我们走吧,带上它。”
“这是……”
“周宿挂上去的。”
小辣椒惊讶,“您要带上它!?”
“嗯。”叶青尧垂眸摸摸菩提,“声音好听。”
周宿下葬那天反倒是个艳阳天,周霖驭亲自为他整理衣冠,不经意碰到他脸颊时,忽然皱紧眉头。
沪颂一直注意老爷子,上前低声问询:“您身体不舒服吗?”
周霖驭没回答,而是把手放在周宿鼻子下面,突然一下子弹开。
沪颂拧眉看向棺材里的遗体。
周霖驭忽然大喊:“去叫医生!快!”
阿金阿银立刻对视,发生了什么?难道先生的死有转机?可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毕竟灵堂设在这里好几天,周宿也一直安静的躺在棺材里毫无动静。
几名医生被快车送来,被管家催促着赶到灵堂。
周霖驭坐着等,看起来沉稳,可不断摩挲拐杖的手还是泄露他的焦急,看到医生出现,他立刻站起来:“快去看看周宿!我刚刚摸到他有体温!”
所有人都很震惊,医生们更是马不停蹄地围拢在棺材周围。
半小时的检查过后,一名医生大汗淋漓说道:“恭喜老先生,周先生的确还没死!幸好有他手里握的香囊,那是解蛇毒的解药!因为有它,才算保住周先生最后一丝气息!”
周霖驭激动得面红耳赤:“好!好好好!活着就好!”
“只是……”医生露出惋惜:“周先生的身体太虚弱,我们检查后发现他从很久之前就会吐血,且一直没有去医院好好治疗,后来还中了蛇毒,再加上经常心情郁结,就算有这个解药,就算现在开始规范治疗,也有些晚了,要醒过来恐怕不容易,得看天意。”
哪怕是一丝希望,周霖驭也不会放弃,他不愿意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治!”
这一治便是一年,周宿始终没有醒过来,叶青尧寻找玉奎也没有任何收获。和小辣椒回云台观的时候正是春天,师侄俩乘船到山脚,接她们回来的是阿力和豌豆夫妻俩。
“坤道回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景色才正好呢。”
小辣椒奇怪:“什么好景色?”
豌豆笑了笑:“你们上山就知道了。”
小辣椒嘀咕一声神秘兮兮,跟随在叶青尧身后。
叶青尧大约猜到豌豆夫妻俩说的是什么。
上山得经过枯井,当靠近那里,真的看到眼前景象时才明白,仅仅一句景色好是不足以形容的。
春天来了,周宿往年种在枯井旁的花都开了,曾经的这里一片荒芜,是叶青尧心里最荒凉的地方,现在它被鲜花铺满,就连那口枯井周围也长满鲜花。
风吹来,所有花儿都在和她打招呼,像周宿站在那里,温柔和她说着好久不见。
“哇!真漂亮!”小辣椒忙掏出手机拍照。
叶青尧没有多看,去往三千九百石阶,没想到那里路的两旁也有已经开放的鲜花,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她脚步顿了顿。
三千九百石阶,叶青尧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小时候为了锻炼身体,师傅曾让她来跑石阶,她曾觉得这条路无比枯燥乏味,也很不喜欢路两旁的枯草。
后来长大,虽然谈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多喜欢,它们对她来说只是一条路,踏脚石而已,但现在它长满花朵,变得耀眼夺目。
阳光从树梢间洒落,仿佛每个台阶都在散发灿烂光芒,充满生机与魔力,就在这一瞬间,她记忆里无趣的通天路被眼前花路代替,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她踏过的每一步台阶都有花香与蝴蝶陪伴。
叶青尧竟有些分不清楚眼前是真的,还是记忆里的是假的。
“真好啊。”小辣椒感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周宿的愿望实现了。”
叶青尧看向她。
小辣椒笑:“他在这里种花的时候我曾遇到过他。他说过要让花从荆棘里重生。我曾觉得他大言不惭,一把锄头而已,怎么可能斩得断森林里扎根万里的荆棘,他想拯救您,简直痴人说梦。”
“现在我才知道。”小辣椒弯腰采了一朵花递到她面前,“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周宿从来没有想过改变您,他从来不觉得您有错,他陪您呆在这片荆棘丛林里是心甘情愿。他不怕黑,不怕冷,但怕您觉得黑,怕您觉得冷,所以他为您种花。”
“小师叔,您知道花为什么会开吗?”
叶青尧不那么想听,踏上石阶,小辣椒立刻把花塞进她手里,“因为有阳光,因为温暖,所以再怎么荒芜的地方也能开出花。”
这大概就是周宿想告诉您的吧。
叶青尧看了眼手中的花,“自从周宿死后,你倒是挺容易多愁善感。”
小辣椒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您从前常常教我,说咱们修道的人需要用心。我虽然不曾用心,却感受到周宿对您的用心,身为旁观者也受到了很多震撼,才慢慢有这些想法。我很感谢他,您呢?”
叶青尧没有回答,提裙走上石阶。
小辣椒抿了抿唇,摇摇头跟在后头。
回到云台观的日子就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希文依旧研究他的蛇虫鼠蚁,梓月经常不归家,小辣椒成长很多,叶青尧把许多事交给她打理,也做得很不错。
陈慕常常给叶珺娅守墓,也常常带着秧纥来看她,不过都被叶青尧拒之门外。
这世界上的人,少有像周宿那样对她有耐心的,陈慕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之后,终于有些灰心丧气,决定带着秧纥去外地。
临行的前一天,他独自来告别。
叶青尧坐在庭院的树下看书,风轻轻,树叶摇曳,斑驳树影婆娑而模糊地落在她白色道袍。
听到动静,她侧眼看来,一缕头发便从下颌拂过,垂落在地的裙袍荡荡,化不开的飘渺清冷,声音如清泉澈澈。
“来了啊。”
陈慕笑着叹息,不得不承认,她和她母亲真是越来越不像了,叶珺娅不会这么静,也不会冷得仿佛阳光也暖不透。
陈慕注意到她今天还是穿白色,从澧阳回来这么久她总是打扮素净,好像从来没有穿过从前那些旗袍,也好像……更安静不爱说话了。
“我要走了。”
叶青尧态度平淡:“再见。”
陈慕惨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留我,但还是不死心,想来试试。”
叶青尧翻过一页书,被阳光下白色的书页晃到眼睛,微微眯了眯,嗓音有些犯懒,“你知道我不会说场面话。”
“是,我也知道你讨厌死缠烂打,所以我不会学周宿。”
陈慕抬头,看着树上挂满的风铃。
可是即便被讨厌,周宿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你会想他吗?”
叶青尧也看着风铃,“偶尔。”
这真是难得,没有感情的叶坤道竟然也会有想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