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颂贤笑着回答,“我不过是个书呆子,只会认几个字,不懂经济,也挣不来一文钱。是我妹妹想开个作坊,但千头万绪才迈出第一步呢,想找个好房子。张经纪和我叔叔好,帮我们参谋参谋。”
张经纪有些奇怪,大姑娘家家的不在家绣花,怎么跑出来开作坊?不过刘家的女儿们一向都特立独行,他和刘文谦关系也不错,自然不好说什么。
“姑娘想开什么样的作坊?”
刘悦薇的声音不高不低,“张经纪好,我想开个丝织坊,也不是太大,有个小宅子就行。但丝织坊里头都是棉和丝,铁匠铺、饭铺这些带火的附近不能要,朝向要朝南,院子里要有井,而且,离我家不能太远,不知可有这样的宅子?”
张经纪嘶了一口气,“姑娘这要求可不少哇。”
这是中人们的习惯,先做出为难的样子,才能往上提价格。
刘文谦叮嘱过了大高个,只管带路,其余的事情,让姑娘自己去处理,莫要多嘴。
刘悦薇心里明镜儿似的,“张经纪,我这要求可不多呢。我听说,有些人挑宅子,什么住过病人的不能要,旁边邻居性子不好的不能要,还有连屋顶几层瓦都要提前说好。”
张经纪顿时笑了起来,“姑娘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
刘悦薇笑,“张经济,您手里可有这样的宅子?我出一趟门不容易,要是有的话,您带我们去看看,省得耽误您的工夫呢。”
张经纪拿起烟杆吸了一口,然后斟酌着回答,“姑娘说的宅子,我仔细想了想,有两处倒是不错,但多少也有些小缺陷。不过找宅子嘛,从来没听说过有十全十美的。”
刘悦薇想了想,“那您先带我们去看看可行?”
张经纪咧嘴笑,“好嘞,三公子、姑娘,请跟我走。”
张经纪带头,穿过两条街,在一处院子门前停下了。
这宅子面积不大,三间正房,东西各有厢房三间,三间到座房。院子里也有井水,前面是一家住宅,后面的宅子也是空的。这栋宅子,一年租金二十两。
刘悦薇觉得宅子倒是不错,但这个地方有些过于僻静了。她的作坊里到时候招的都是女工,若是附近人太少,地痞无赖会来骚扰。
她也不说这宅子不好,“张经纪,我想再看一看另外一个。”
张经纪见这姑娘把宅子转了一遍,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看来是真的想租,不是耍着他玩儿的。
张经纪很快带着他们去看了另外一处。
这一处宅子附近热闹多了,有居民,有店铺,连巡街的衙役们一天都能路过两遍,但唯一的缺点是,旁边有家棺材铺!这栋宅子租金也是二十两。
郑颂贤看向刘悦薇,刘悦薇先对张经纪说道,“张经纪,多谢您带我们看宅子。这两处宅子都很好,但我还要回去问问我爹娘。您能不能先替我留两天?”
张经纪点头,“姑娘只管家去,刘掌柜眼光好,姑娘多问问。我这里给您留两天,若是有人想要,我给姑娘递个话。”
刘悦薇点头,“那就多谢张经纪了。”
郑颂贤看向刘悦薇,“咱们先回去吧。”
二人辞别张经纪,一起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刘悦薇忽然说道,“三哥,我想去附近的棉花铺看看,问一问价格。”
郑颂贤有些担心她,“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刘悦薇笑着摇头,“不累,有事情做,我高兴的很。”
郑颂贤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棉花铺子里灰尘大的很,里头人来人往的糙汉子多。等会子我先进去看看,要是合适,你再跟我进去。”
刘悦薇拉着他的袖子,“那就辛苦三哥了。”
郑颂贤收起帕子,“咱们走吧。”
几人一起到了千丝坊附近,这里有两家棉花铺子。棉花铺子收了棉农的棉花,经过去籽、晾晒、打蓬松等几道手续做成半成品卖。丝织坊买了这种棉花回去直接纺线,还有普通百姓买回家打被子做棉袄都行。
郑颂贤身上的穿戴和气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掌柜的亲自来接待。
等说明了来意,掌柜的把自己的婆娘叫了出来,让她陪着刘悦薇到铺子里面看一看。
掌柜娘子提前让里面干活的伙计们都把衣裳穿戴好,这才带着刘悦薇进去看了看。
同样的棉种,不同人和不同地种出来的棉桃大小不一,棉花品质也略有区别。专业的棉农当年的棉花都卖了,有些普通人家不是棉农,也会种一点棉花,留着自家用,用不完陈棉会拿来卖。故而棉花有新的旧的,还有被虫子蛀了的,做出的半成品也分好几个等级,不同的等级价格不同。
刘悦薇来之前在家里问过魏氏以及家中采买的仆人,家用的棉花什么价格她心里清楚,商用的棉花她也问过刘文谦。掌柜娘子见她虽然年纪小,却能张口就来,也不敢瞎糊弄。
“姑娘,我们店里的棉花,晒的干,放几年都不会潮,也不会生虫子。里头择的干干净净,一丁点杂物都没有,姑娘只管放心。”
刘悦薇点点头,并未多说,记住了品相和价格后,很快就离开了。
货比三家才能不吃亏,刘悦薇又去了另外一家棉花铺。
等看完了两家棉花铺子,都要到晌午饭时间了。虽然已经立了秋,大晌午还是有些热,刘悦薇头上都是汗,郑颂贤怕她晒坏了,拿起云锦手里的伞就给她撑上了。
“咱们回去吧,婶子要等急了,事情也不是一天就能忙完的。”
刘悦薇笑眯眯地点头,“今天多亏三哥陪着我,不然我去了,人家不一定让我看呢。”
郑颂贤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微微护着她,“咱们之间,还说那些客气话做甚。”
他本来想走快点,又怕刘悦薇跟不上,就放慢了脚步。但走的慢了,又怕她热着,真真是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二人一起不急不许往回走,路过太华路和清华路路岔口的时候,一辆急行的轿子迎面而来,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迅速躲到了旁边。路侧有行人躲闪不及,摔到了地上。
轿子一个趔趄,好悬没歪倒。轿子旁边跟着的一个丫头竖起了眼睛,眼见着就要骂人。
谁知轿子的帘子被轻轻扯开一角,露出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清秋,快些走,莫要耽误。”
那丫头立刻笑道,“姑娘,我晓得了。”
那姑娘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刚才因为躲闪不及倒在地上的人。摔倒的人刚才见丫头要骂人,被吓着了,这会子想爬起来,谁知一个趔趄没起来,又趴下了。
丫头的眉毛又挑了起来。
郑颂贤和刘悦薇一直躲在一边,郑颂贤把刘悦薇往身后护了护,看了一眼大高个。
大高个会意,一把拉起地上的人,那人反应过来,道谢后一溜烟跑了。
谁知那丫头却有些不满意了,小声嘀咕,“多管闲事。”
刘悦薇听的心头不高兴,这是谁家的姑娘,跟前的丫头架子都这么大。
郑颂贤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说,等对方先走。谁知那姑娘又掀开了帘子,看了看郑颂贤。
“哟,这不是郑公子?这是去哪里?后头可是晗珺妹妹?”
郑颂贤抱拳行礼,“冯姑娘好。”
刘悦薇不好再躲着,也出来见礼,“冯姑娘好。”
冯姑娘看了看刘悦薇一眼,忽然轻笑,“郑公子,这可是那刘家姑娘?”
这话里含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轻视之意,郑颂贤心头有些不高兴,“正是在下未婚妻。”
冯姑娘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有些不高兴,因为她才被人退了亲事,如今最见不得人家年轻公子护着自己心上人。
她轻哼一声,“郑公子样样都好,就是眼光不好。”
郑颂贤怒从心起,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垂下了眼帘,“在下眼光就算不好,自己的人自己心爱,既定下婚事,就是一辈子的盟约,到死也不会退的。”
冯姑娘听得出郑颂贤在讽刺她,涨的面红耳赤,气哼哼地放下了帘子。
那丫头小眼睛像刀子一样剜了刘悦薇一眼。
刘悦薇见这主仆二人莫名其妙就拿她撒气,心里头也不高兴。轿子重新起,丫头路过刘悦薇身边时,刘悦薇看了云锦一样。
云锦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扣了一大坨,弄成细粉,眼明手快洒在了丫头的后裙摆上。
哦豁,这下子那丫头屁股后头整个变得红彤彤的,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来了月事弄脏了衣服呢。她这么一路招摇着回家,还不被人笑话死。
郑颂贤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刻拉着刘悦薇就跑。
等跑了好远,刘悦薇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郑颂贤也忍不住笑,“你们哪里想的这促狭,我跟你说,这是冯知府家的四姑娘,听我妹妹说,是个姨娘生的,因生母得宠,在家里跋扈的很。如今她的嫡姐嫁出去了,她就在家里称王称霸。冯大人喜爱她,非把她记在太太名下,还想办法在京中给她说了门亲事。但不晓得怎么回事,最近听说她被人退了亲事,如今整日在家里闹呢。”
刘悦薇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那个负心贼,如何看我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