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见惯了范质和他独处之时,不拘小节的一面,杨炯按捺下心中的傲娇,凝神细想了一番,这才斟酌着说:“先生,李筠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肆活动,恐怕大大的不利于咱们收拾李无咎啊。”
范质饮了口热茶,缓过一口气,这才轻声叹道:“谁说不是呢?太后娘娘派张抱一此行去高丽,名为褒奖,实则是想调虎离山,徐徐图之,慢慢儿的削其兵权。谁曾想,李筠这只喂不熟的白眼狼,私下里逃出京城也就罢了,居然勾结鞑虏和刘汉,欲图裂土建国,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先生,也许是李筠那个糊涂虫,听到了什么风声?”杨炯虽然心眼窄,一直惦记着李中易把他折腾得够呛的旧怨,却也没有影响到他作出正确的判断,“李筠逃出京城远非一日,早不动作,晚不动作,偏偏就在张抱一领诏去了高丽之时,以学生的估计,八成是李筠埋在开封的眼线,探到了某些见不得光的机密?”
范质点点头,既没赞同杨炯的说法,也没反对,只是用眼神鼓励杨炯接着往下分析。
“先生,以学生的浅见,是否有可能二李之间私下里暗通款曲呢?”杨炯向有奇谋,这有赖于他把按照常理出牌的,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
范质踌躇了片刻,断然摇头说:“李无咎为人狡诈多谋,贪财好色,但是,据老夫所知,李中易在羽林四卫之中,一直宣扬驱除鞑虏恢复汉唐疆域的思想。他若是暗中和契丹人有所勾结,将来,怎么说服部下们继续听他的调遣?再说了,若真有其事,那正是老夫踏破铁鞋都找不到的绝佳缺口啊。”
杨炯完全没有料到,范质一直处心积虑的想拿掉李中易手头的兵权,却对李某人的所谓民族大义,有着如此之高的评价。
“博约啊,更重要的是,契丹人和李无咎有着血海深仇,就算是契丹人不计前嫌,李无咎难道不害怕鞑子秋后算帐么?”范质看出杨炯的小毛病又犯了,总惦记着把祸水往李中易头上引。
范质一直十分欣赏杨炯的足智多谋,不好明着教训他,只得委婉的通过曲线方法,告诉杨炯,在国事面前,最好暂时放下个人私怨。
杨炯也不明白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要一提及李中易,心中的怨念便不可抑制往上涌。
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杨炯将老脸发烫的窘况给掩饰了过去,整理了一下思路,神智清明的说:“先生,京城的二虎,无论派谁领兵北上,都很可能造成失衡的局面,不可取也!”
范质点点头,杨炯所说的京城二虎,其实指的是韩通和赵匡胤两位分领禁军的大将。
客观的说,先帝柴荣更加信任相对鲁直一些的韩通,而对赵匡胤多少有些提防的安排。
在大周之前,统兵重将不断玩出下克上的戏码,紧跟着的是,皇帝仿佛菜园里的烂白菜一般,像走马灯似的,被换了一个又一个。
在以范质为首的文臣士大夫集团眼里,武夫拥兵自重,频繁的犯上作乱,此诚历朝社稷不断被颠覆更迭的罪魁祸首。
所以,在文官集团看来,手握兵权的武夫,哪怕没有反意,也有原罪,必须格外的加以控制。
只不过,先帝临终前所做的安排,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托孤的八相之中,除了范质、王溥、李谷、魏仁浦以及吴廷祚这五个文臣之外,剩下的三位皆是武将出身的相公。
撇开在南方兵败被先帝剥夺了兵权的李琼不提,李筠早在太祖时期,便已是拥兵数万的一方节镇。
如今的李中易,更是羽翼渐丰,据细作回报,单单羽林四卫的总兵力,很可能已经突破了的六万大关。
正因为,李中易兵力雄厚,且战力脱俗,范质等朝中的文臣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积极谋划着如何削弱李无咎的实力。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筠那只白眼狼,想借鞑子的势,谋求裂土建国,恰好打乱了朝廷,尤其是符太后和范质的全盘去李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