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啸天这个诱饵在这里吊着,第二位异界来客来得比施莺莺预想中的还要快,效果立竿见影得堪比用肉包子诱捕狗。
只不过和一打狗就有去无回的肉包子相对应的,是一来拯救龙啸天就必然有去无回的异界来客,真是让龙啸天的人生达到了巅峰,他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估计都没这么受欢迎过。
不过阿忒弥西亚对施莺莺的举措还是疑『惑』过的,倒不是觉得她手段残忍,而是觉得这种办法能起到的威慑效果应该大于诱捕效果:
“万一别的异界来客们被龙啸天的惨状吓到之后,都不愿意再来了,而是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藏起来结婚生子,再把他们带来的有毒的思想一代代传给后人……万一这样的话,等他们的力量在暗中壮大起来之后,我们又要怎样应对呢?”
“不会的。”施莺莺含笑一点头,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什么“太阳东升西落”的真理似的: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以后的维序者队伍必须全都是女『性』。这样一来,自视甚高、轻视女人的力量的他们,就会为了给自己的‘同胞’争口气一雪前耻,趋之若鹜地来到这里。”
她优哉游哉地翻过手里的一页书:
“有些‘更聪明’的人甚至还会想,等救下龙啸天之后,再联合他的力量一起反抗我们,有个会来分一杯羹的盟友也总比孤军奋战要好,所以他们一定回来的。”
“这样一来,不管我在还是不在,只要这些人还在,那么异界流毒便会源源不断地聚集而来。”
阿忒弥西亚眼尖地发现,那是某位平民鼓起勇气编写出的如何培育作物的书籍:
在知识壁垒打破后,这本书首次实现了从平民到贵族的逆输出,一问世就成功带动了相当一阵子的培育作物的风『潮』,最近正在研究怎样才能用魔法无害催熟作物的施莺莺会看这种书,实在太正常了。
但她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能把所有的问题都归于施莺莺的口吻上,嗔道:
“别这么说话呀,活像在嘱托后事似的,不要吓我。”
“好好好,那我就不这么说啦。”施莺莺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笑道:
“要不要猜猜下一位异界来客会什么时候来这里呢?”
最近正在跟着希帕蒂亚博览群书的阿忒弥西亚,在简单回想了一下史书上记载着的、纪元年后出现的间隔越来越短的“天才”们,估算了个大致的数据出来:
“五年。”
施莺莺合上书,对阿忒弥西亚笑了笑:“我赌半年。”
她的眼底半点笑意也没有,这份冰冷却不是给阿忒弥西亚、也不是给任何一位异界来客的,而是针对某种更高层的、甚至胜过这个世界神灵的存在:
“如果时空之神的庇护有效,那么时空『乱』流就不该存在;既然光明神能为我们降下祝福,那么就说明祂的确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庇护者,更不该看着心怀歹意的异界来客胡作非为。”
阿忒弥西亚是何等敏锐之人,她立刻就察觉到了施莺莺的言外之意,刹那间连她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光明圣女都被骇得手脚冰凉:
“你是说……”在七大主神之上,在光明与黑暗的神灵之上,还有某种更高层的存在;这个存在的所作所为却和诸神相悖,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有各种异常之处!
刹那间种种她有意无意怀疑过的东西,全都随着这个构想的提出被串联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管时空之神的神位被供奉在顺位第几,都无法阻碍时空『乱』流;为什么在新生的爱与誓言之神出现之前,原本的神灵只负责结合不负责分离;为什么代代鼠目寸光的异界来客在危害世人,裁决之神的利剑也从不降下……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还有更高的伟力在干涉!
施莺莺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边,低声道:
“是的,但不要说出来,因为祂无处不在。”
这番对话被掐头去尾之后,停留在了一个十分安全的范围之内,就算这个神秘莫测的至高存在正在偷听她们的对话,也无法判定她们是在讨论光明神还是自己,于是施莺莺继续道:
“祂创造这个世界,引来时空『乱』流,如果将这个世界比作祂的乐园之一,那么你们原本会与异界来客纠缠不休的悲惨命运,便是祂写好的剧本。”
“我不知道祂为什么无法直接干涉这个世界,但如果我的猜测合理的话,无法容忍‘剧情脱离原轨’的祂,肯定会大大缩短下一位异界来客的到来间隔,试图将这个世界引回祂的‘正道’上去。”
果然也正像施莺莺猜测的那样,短短半年后,第一位胆敢营救龙啸天的勇士,继他之后的第二位异界来客,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地爬上了城墙。
——而他到来得竟如此之快,也恰恰印证了施莺莺之前的那个猜测:
这个世界……或许在之前,她被强行消除了记忆的所有的世界里,都有类似于“主『操』控者”的存在,制定各处的规矩和剧情,而她作为改变剧情的人,受到的种种若有若无的刁难也不是错觉,而是这个存在确实不能容忍她!
来人的动作很快,看来在另一个世界只怕没少干偷鸡『摸』狗这种事,一边在黑暗里『摸』索着替龙啸天开锁,一边嘀嘀咕咕:
“等我救你下来后,我们可得联手,要不怎么能反抗她们?不是我说,你这也太没用了,竟然输在一帮女人的手里,要不是情况特殊,我非得笑死你不可……”
他说着说着,手头的动作渐渐地缓了下来,一股恶寒猛然窜上他的后背,使他动弹不得: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些?
按理来说,即便他自以为挑了个无星无月的黑夜就能最大程度地规避那位占星师的力量,可就算没有自然光,盛夏的夜晚也不该这么安静,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虫声,没有鸟鸣声,没有风声,他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刚刚还在更咽不止的龙啸天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发现不对之后,他当机立断就想逃离,撕开了一张光明圣殿出品的最好的传送卷轴:
“我下次再来救你!”
然而布下这个陷阱的人比他更了解这东西,深知只要一让它成功启动,那么不管谁都无法阻止,于是一双枯瘦苍白的死人的手陡然从阴影中浮出,红发的魔女从地面上浮出半张脸对他盈盈一笑,暗影状的身体陡然激『射』而出,彻裂了他的四肢:
“天哪,真的有人以为我们会不做任何防备,就把这家伙挂在墙上?”
莉莉丝的手段比施莺莺的可狠多了,至少龙啸天被吊在城墙上的时候,落下来的都是正在燃着星火的银『色』星尘,可这家伙一被吊上去,降下来的便是漫天血雨。
——虽然被星火燃烧着的龙啸天会更加痛苦,但至少从外观上而言,果然还是莉莉丝出手会更有威慑力。
“让我看看从哪里开始割起呢?”莉莉丝如蛇般在地上蜿蜒前行,周围的暗影在她手里逐渐化作了一把乌『色』的利刃:
“虽然很想直接废掉你的作案工具,但这样一来你就心如死灰了,也就不好玩了,嗯……那就从眼睛开始吧!”
她手执利刃一点点地贴了上去,在眼球被剜出眼眶发出的咕叽水声里,发出了真情实感的笑声:“真好听。”
“什么好听?”从城墙下不远处传来个温和的声音,披着长斗篷的施莺莺从夜『色』中走出,仰起头来对莉莉丝笑了笑:
“好啦,别玩了,有给我们的谕令,需要我们一起去接。”
她的身上还带着书房里的暖意与木香,应该是一接到命令就出来了,而这幅单薄的打扮成功让莉莉丝失去了继续玩弄猎物的兴致,当场便折断了第二位异界来客的颈骨便跳下了城墙:
“我也要去吗?”
“是的,你也要去。”施莺莺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按,仿佛将日后的责任与重担,尽数交付给这位拥有人心的恶魔的异数之一了:
“国王陛下要为我们加封。”
如果说“驱逐”是一个贵族终其一生能受到的最高规格的处罚,那么“加封”便是最大的荣耀,非有大功者不能被加封:
因为一旦受到加封,那么不仅年金、封地、附庸数量都会翻番,甚至此人的名字还会被载入史书,与当代的国王一并存在于至高规格的记录中。
接到这份谕令的人不止施莺莺一人,但其余的人要么居无定所,要么是无资格觐见国王的平民根本接不到谕令,要么是皇权的死对头光明圣殿势力范围内的,这样算来,只能施莺莺一一代为转达。
不光莉莉丝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连希帕蒂亚也茫然地把这份谕令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确定是给自己的:
“可是我们什么大事也没干呀,最多只是抓住了一个异界来客而已,这难道不是这片大陆上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人们都会去做的事情么?”
彼时她们已经站在皇宫门前的台阶上了,就连莉莉丝都披着斗篷站在了七人之末——倒不是因为排外和戒备之类的,只因为她是最晚表『露』身份的那个——而作为第一个发现了施莺莺真实身份的人,希帕蒂亚只落后了她半步,站在她的下一级台阶上,因此便平白比她矮了半个头。
“不要太小看自己,希帕蒂亚。”黑发少女弯下腰去,为希帕蒂亚整理了一下深蓝『色』的长发,笑道:
“你们的姓名要响彻天下。”
她的目光一一逡巡过六人的面孔,温声道:
“那自由的、响亮的、声彻环宇的姓名,千百年后,都将继续传颂在这片土地上,要流芳百世,要名垂青史。”
经过今日的加封后,即便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界限正在日益崩毁,可她们从此就要从这个体系中脱离出来,成为不受任何权力钳制的、完全独立的组织:
维序者。
明明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场面,希帕蒂亚和阿忒弥西亚也为这个组织的成立和维持奔走了很久,然而在此刻,这两人齐齐竟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一个用智慧来推断一切的人,和另一位能够承接神谕预演未来的人,两个截然相反的纬度却在此时弥合得严丝合缝。
就像她马上就要离开了似的。
可就连这最后的一点预感,也在漫天洋洋洒洒的金粉与花瓣交织而成的华美的雨中,尽数被抹去了。
七顶冠冕依次捧至他们面前,身为光明圣女的阿忒弥西亚先为她们加冕,再由国王将受封者的冠冕戴在她头上:
“第一世家的族长,占星师施莺莺,你创立维序者,警醒世人,为后代开和平先河,你当受此冕。”
施莺莺温柔一低头,那顶镶嵌着星辰辉光的冠冕便正正压在了她的发间,而此时,阿忒弥西亚也走到了希帕蒂亚的面前:
“南方国度的公主,求知者希帕蒂亚,你用智慧照亮未来,启迪民智,你当受此冕。”
希帕蒂亚低下头来,崭新的海蓝宝石的冠冕便佩戴在了她的发顶,她继续向下走去,对鲍西娅道:
“商业联盟的掌权人,创造者鲍西娅,你为万民创造立足之地,你用物质促进精神,你当受此冕。”
鲍西娅笑着低下头来,让那顶黄金与红宝石的冠冕加在了她的头上: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也有能被加封的一天呢,你说是不是,梅丽?”
很明显想都没想过这幅盛况的不止她一人,第四顶冠冕被加在了唯一一位仆从出身的少女身上:
“希帕蒂亚的学生,商业联盟的第二掌权人,觉醒者梅丽娜,你为后世开破除壁垒、挣脱束缚之先河,你当受此冕。”
梅丽娜泪眼朦胧地低下头,从此,她的姓名要和她以往只能仰望的人一起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