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肯定答案的龙啸天继续一路往前去了,可是他没有发现,他的脚步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都会缓缓地被紧随其后而来的光芒照亮一瞬: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生物与伟力,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已经盯上了他,随时都能将其击杀,现在的跟随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举办婚礼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或者说,只要能遥遥看见那座被鲜花簇拥着的高台,就能知道今晚全场的焦点在哪里了。
龙啸天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他那位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未婚妻”不在,便心想,他得赶紧趁这个机会树立威信,和来参加宴会的贵族们打好关系,便得意满地上了高台,十分做作地清了清嗓子:
“十分感谢大家来参与我的婚礼……”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就连最迟钝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管是正在逐渐落座的贵族,还是通过能远程通讯的水晶球注视着这里的场外人,统统都没有半点祝福的意思。
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银质的器具上,与悬浮在半空中的照明光球逐渐重合在了一起,让他恍然间有了种错觉,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是没有脸的怪物!
他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花束,连滚带爬地往后跑了好几步,这才发现刚刚那些都是他的幻觉而已,瞧,来参加婚礼的人不是还有他的家族的人吗?
可龙啸天刚往那边递了个眼神,那边的人就像是被什么肮脏的虫豸缠上了似的,高声喊了起来,试图和龙啸天划清界限:
“我们早就把这家伙驱逐出去了,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要误伤无辜!我们是无辜的!”
龙啸天震惊不已:“你、你在说什么呢……”
“还没听懂吗?异界来客?”从重重帷幕后传来一道笑声:“‘龙啸天’,你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我们发现了。”
她话音未落,从刚刚起便始终暗中紧跟着龙啸天的银『色』星辉,终于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似的,从四面八方、从每个惊呼不已的来客脚底、甚至从半透明的穹顶上方的星穹,汇聚成光之洪流轰然降落!
——为什么她要把“结婚”,即处刑的时间定在晚上?
因为只有在晚上,才能最大限度地借助星空的力量。
那是何等优雅而清冷的画面,又是何等疯狂的、不见血的大开杀戒。
无数缕满盈在空中的星辉,此刻尽数化作了锋锐得刀刀见血的利器,将龙啸天身上的血肉一点点地切离了骨骼,鲜血泼洒之下,他当场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疯女人!你不得好死!”
一般而言,遭受凌迟的人其实不是因为被削尽了所有血肉而死的,要么是剧痛之下难以忍受咬舌自尽的,要么是流血过多失血而亡的。
然而一旦用以分离血肉的刀并不是金属的器具,而是无形的光芒的时候,这些可能便尽数不复存在,他只能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醒,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血肉一点点在光芒中融化,逐渐『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一时间和他做过的那个梦都极其相似了。
施莺莺生得实在过分貌美,尤其那一双眼,清冷冷的同时又像是含着万里的月光与春水;然而此时此刻,这潺潺的春水便化作了无比锋锐的冰剑,似乎要把龙啸天的血肉一片片从骨头上削下来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之前不对你动手么?”
一缕月光从窗棂间照『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更胜清辉,与她手中轮转不息的星盘交相辉映,刹那间龙啸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一路向上升去,直直撞破了穹顶尚不止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然后被一颗隆然从天而降的星辰正面击中,血肉烧焦的气息与还在蠕动不休的这坨不知名生物一同从他刚刚撞出的洞里砸向地面,随即在无数次的重复、无数次的上升坠落复苏烧焦死亡里,年轻的占星师很温和地笑了笑:
“杀死你很简单,可杀死你的自大之心不简单;想要用你的尸体来警示后者很容易,可想要让跟你一样的人前赴后继地来救你,就不容易啦。”
在不知第多少次坠落后,龙啸天几乎已经四散成肉泥了的身体又一次被缓缓地拼合了起来,和恶魔做交易的后果终于在此刻显现了:
只要还有阴影能覆盖到他身上,那么他就不会死。
周围建筑物的阴影,身旁各种事物的阴影?那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就连头发的阴影,指甲的阴影,衣物的阴影,都是让他只能无望苟活的又一根稻草。
龙啸天终于受不了这种非人类能承受的折磨了。
哪怕在这次复原后,施莺莺半点动作也没有做,只是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了这么句话,他就被吓破了胆:
“这样一来,想要在杀死你的同时,还要让这片大陆的人全都知道你们的危险『性』,那么这份难度,便更是难上加难。”
——是真正意义上的吓破了胆。
他的嘴里开始『乱』七八糟地喷出各种『液』体来,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内脏的碎片,可是这些上一秒刚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的血肉,下一秒就在星光的照『射』下尽数化成了银『色』的星辰,慢慢在地上堆积起了好厚的一层,就像是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在这彻骨的剧痛中,他仿佛被煮沸了的脑浆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对了,他不是还有个盟友吗?至少罪恶之城的城主是站在他这边的!
于是龙啸天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狼狈得活像是即将被猫咪咬断喉咙的老鼠:
“罪恶之城的城主!你就看着这女人对你的同盟下手?救命——好痛啊,救救我!我错了,莺莺……”
他颠三倒四的求饶没能说完。
因为从暗影里陡然浮现出一只手来,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活像个还没喊完一声就被扼住了命运咽喉的尖叫鸡。
谢北辰在扼住龙啸天脖颈的时候半点都没留情,离得近一些的莉莉丝甚至都能看到无数仿佛拥有生命的暗影活动了起来,由内而外地将这个人的血肉大口大口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张薄薄的人皮,可他的神『色』半点变化也没有,甚至还将注意力转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莺莺的名字,只有我才能叫。”
这下被更住的不是龙啸天一个人了,周围受邀前来却欣赏了一场大开杀戒的人们的表情也古怪了起来:
罪恶之城的城主,恶魔的首领,传说一出现就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家伙,就这,就这?
然而和周围一圈人古怪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施莺莺的神情竟然怔了一下:
就好像她之前,已经在无数个世界里,和这个总是抓偏重点因为肯定会偏到她身上的家伙,相遇过许多次了。
谢北辰看她一直没再说什么,便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莺莺?”
“哎。”施莺莺这才回神,含笑道:“真乖。所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系统瞬间在施莺莺的脑海里爆发出了高八度的尖叫,惨烈程度和龙啸天都有的一拼:
“施莺莺,你没有心!堂堂罪恶之城的城主为你鞍前马后做这做那半点尊严都不要了,你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好歹记住一下他的名字以示尊重吧!”
施莺莺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知道啊,所以我已经在问了,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哪儿哪儿都是问题吧!这是什么渣到无可指责的天然发言啊!
——可也正像施莺莺说的那样,她竟然主动询问一个自己记不住的名字,这简单换算一下,简直就跟情深似海没什么两样。
可在这份殊荣面前,谢北辰陡然僵住了。
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异界来客的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名字:不管是龙啸天还是谢北辰的名字都很违和吧!
可就在周围不少人都暗暗地等着这个回答的时候,恍若有一只无形的手拂过了这片空气似的,轻而易举地就将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去了别的方向。
躲过被错杀一劫的谢北辰松了口气,对施莺莺笑道:
“我是你的北极星。”
在这番短暂的交谈发生的过程中,对龙啸天的千刀万剐始终没有停止,那些从他身上剥离下来的血肉直到化作银『色』粉末之前,都始终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保持着知觉连通:
这样一来,就是成千上万倍的痛楚!
“施莺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龙啸天痛吼道:“那三道国王禁令是你指使的吧,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就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连龙啸天这种人都聪明起来了,结合他这段时间每况愈下的遭遇,还有那三道可以说是一一精准狙击中了他命脉的国王禁令,他立刻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女人只怕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果大家都是异界来客的话,凭什么他就要在这里被千刀万剐,而这个女人却能顶着所谓“占星师”的名头,得到所有人的景仰和爱戴?这不公平。
能拖下水一个是一个,大家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跑!
“是的,我并无私心。”施莺莺挽起了衣袖,几乎是在全国的人民的注视下——就算之前有人不想来,但在知道了“第一族长血洗了自己的订婚宴手刃异界来客”这种重大消息后,全都一个不落地来了,果然吃瓜才是第一生产力——将自己的手腕放入了真理之口中: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从她了解了全部剧情的那一刻,她要对付的,便不止是龙傲天叶良辰之流的异界来客,而是整片大陆、整个世界:
“如果说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的话,那可真是太抱歉了,因为大象是不会注意到被它踩在脚下的蚂蚁的哦?”
龙啸天惊恐地发现,他的这番话不仅没起到应有的效果,甚至还把周围的人往施莺莺的阵营里又推了一步,他盛满了污血的耳朵里都能听得见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我说怎么国王禁令的风格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
“那这样我们最该感谢的,难道不就是她吗?”
“正好光明圣殿也在这里,我们去替她求求圣女殿下吧!”
而就在这时,施莺莺很茫然地叹了口气。
她暗蓝『色』的双眸里含着脉脉的忧郁,一时间无人不为她的悲伤之美而倾倒:
“就算我是占星师,我能召唤星辰,我能惩戒异界来客,保护世界……可在日益朽烂的誓言束缚下,我竟然无法收获一份爱情。”
系统:你骗鬼呢!明明是你不想要!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系统这样明察秋毫的,越来越多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替这位年轻的第一世家族长对光明圣殿请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