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一瞬间被发现的慌乱过后,何一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在自己身上飞快地摸了几下,抽出一张卫生纸,“首席,累坏了吧,快擦擦汗。”
江酌:“……”
他接过,随手在额头上擦了一下,看向不远处那两只玩得正欢的精神体,转移了话题:“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
“……啊?”
“你昏迷的时候,它出来的过一次,”一想到那只跳跃失败的小奶狗,江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它很小很小,我一只手就能拢过来,现在看来,它应该很快就能长大了。”
“它居然出来过?”何一有些惊讶,“……我还挺怀念它小时候的。”
他话音落下之后,江酌没有接茬,只是随意地晃着手中的水瓶,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
远处两只精神体正欢快地嬉戏打闹着,玉米蛇四处游走着,小狗在后面扑着它的尾巴尖,奶里奶气地嗷嗷叫,这声音在空荡的训练场里格外清晰。
两人之间安静了半晌,江酌放下水瓶,侧过身体,手掌撑到地上,凑近何一,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何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凑近,吓得往后仰了仰,又很快坐直,笑道:“难得首席有问题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之前明明一直都拒绝进塔,为什么这次答应了?”
何一一愣,似乎是没有料到江酌会问这种问题,只是犹豫了没有几秒,何一就长舒一口气,慢慢地躺到地板上,双臂垫在脑后,冲江酌眨眨眼:“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进了塔之后吃好喝好待遇好,还有首席向导伺候着,啊,爽。”
“……”
面对着避重就轻的回答,江酌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把脸转了回去:“算了算了,我就不该问你,回去吧,该吃饭了……”
明显,何一并不想说出实情,他自然也不会进一步打探他的。
“因为已经不用再挣那么多钱了。”
何一望着天花板,打断了江酌的话。
江酌一怔,要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何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嗓音低沉,继续道:“我爸爸就是一名哨兵,当年,在我妈妈死亡之后,他的精神图景就坍塌了,变成一片漆黑的空洞,陷入了昏迷,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刚刚觉醒成为哨兵不久。”
“他昏迷了,却还有呼吸,还有心跳,我不想失去他,就向塔寻求帮助,但你们拒绝了我。”
江酌蹙眉,在记忆里飞快地寻找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
他比何一大,照理说,何一向塔寻求帮助的时候,他已经成为首席很多年了。
何一兀自笑了笑:“很正常,因为我连这里的大门都没进来,就被门卫赶走了,他说我是野生哨兵,就不要试图高攀塔里的精英了。”
“我没有办法,把我爸爸送到了另一家私人医院,但那里的医疗费用十分高昂,为了能付得起住院费,我就主动去接任务,当雇佣兵。”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何一干脆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我莫名其妙就成了黑暗哨兵,很多之前做不了的任务都能轻松完成,塔主动找上了我,但工资太低了,完全不如我当雇佣兵挣得多,所以我拒绝了。”
江酌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测:“是因为……”
“但是就在不久前,我爸去世了,他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消失了,这些年也从来没有醒过一次,我本来打算干完深渊之海这一单后就不干了,没想到那么倒霉……碰上了玫兰风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一口气说完,清了清嗓子,仍旧看着天花板,等着江酌的反应,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出声。
何一忍不住了,试探着抬眼看了过去,正好撞上江酌复杂的眼神,他立刻掩饰住自己的无措,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嗨呀,挺无聊的是吧……”
江酌这时才露出一丝笑意,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冲何一勾了一下手:“你过来。”
何一不明所以,但还是倾斜过身体,刚蹭到江酌身边,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抱住了。
江酌搂住他的腰,两人上半身紧紧贴在一起,互相交换着彼此的体温,江酌侧过脸,嘴唇无意间擦过何一的耳垂。
“我想抱你一会儿,可以吗?”
何一埋在江酌的肩膀上,张了张嘴,失声了半天,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反手抱住江酌,笑得颇为嘚瑟,嗓音却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怎么?首席心疼我了?”
江酌抬手顺了顺他毛刺的头发,没有否认:“是有点,”他停了几秒,“如果……”
何一嗤笑一声,插话进来:“哪儿有那么多如果,这些事你不知道也正常。”
他知道江酌是在安慰自己。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会考虑自己的心情。
是他喜欢了很久的人。
何一心中陡然升出一股难以描述的,热烈的情感,他伸手在胸前使劲揉搓了一下,有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和江酌也可以在一起的错觉,就是这样的错觉,让他把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说出了口。
“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