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人的船上载着装在袋子里的田鼠,在这些袋子上方则堆放着满是草料的麻袋。船沿幼发拉底河而上,到西帕尔附近还未被阿卡德人所控制的码头,把货物全部卸下,装上车。
吉尔伽美什和他的乌鲁克战士马上开始乔装改扮。吉尔伽美什在脸上涂满油彩,扮成阿卡德小头领的模样。他麾下的乌鲁克战士则大多披上贫苦农人衣服,扮成阿卡德人征用的民夫。
和他们一起跟出来的,有从阿卡德人那里逃出来邻近村民,对阿卡德人的情况很了解,照着样子给吉尔伽美什涂油彩,涂得极其逼真。
把吉尔伽美什“化妆”成为阿卡德小头领的主意也是伊南想出来的。她认为吉尔伽美什不适合假扮民夫——他太出挑太耀眼了。
吉尔伽美什听到这个评价十分受用,但是一想到他装扮成阿卡德人之后,却不会说阿卡德人的语言,吉尔伽美什就十分想念友人那身天才般的“通译”本领。
但是他很坚决地拒绝了伊南要陪同一道来的请求,找了借口把她留在城里——没别的,就是舍不得。舍不得让重要的人跟着一起冒险罢了。
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过阿卡德人控制的村庄和营帐,越来越接近乌鲁克高大的城池。
而伊南的预言果然精准——吉尔伽美什面对上前来询问的阿卡德人,就只需要高傲地一扬头一板脸,做出一副不屑答话的样子,对方往往就先自己怂了。这时他手下假扮成民夫的战士,就会用蹩脚的阿卡德语言帮助解释两句,对方也就放行了。
他们扮成的是给阿卡德人的牛群运送草料的小队。
牛是阿卡德人的驼畜与坐骑,也是他们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的粮食。阿卡德人对牛的饲养极为精心。现下虽然对乌鲁克攻城不休,但是阿卡德人的牛还是得到了良好的照顾:阿卡德人征用了很多民夫专门去各处收集上好的草料,送到乌鲁克城下,供应他们的牛群。
这些公牛们拥有自己的营地——集中起来,离母牛远远的。营地修建了简易的围栏,围栏之内,大约有三四千头公牛蓄在其中。
到了晚间,这些公牛会聚在一起,头凑着头,站着休息。
吉尔伽美什带着他麾下的战士们大摇大摆地推着车,把“草料”都送到牛栏里。
这些车上装载着一大袋一大袋,最上面是草料,下面的麻袋里很明显有东西在动。但既然有上面的草料做“掩护”,这些异状很难让人发觉。
于是这些“草料”顺顺利利地都送到了牛栏之中,堆放在一起,上面遮盖了一层真的草料。偶尔会有公牛过来,“哞”地叫上一声,然后低头张嘴吃草。牛栏这边就是一片和谐景象。
真正的阿卡德人路过,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反而舒了一口气,觉得今日草料已经足够,不必费心再驱赶奴隶去收集草料了。
吉尔伽美什和他的战士们保持了镇定:现在他们已经装扮成了阿卡德人的模样,也就无所谓从哪个码头回乌鲁克了。
他们就近找到了两条船,吉尔伽美什装模作样地一比划,他麾下的战士们就一拥而上占用了船。闹得附近的阿卡德人都以为是哪位头领要沿河出行,征用船只。
吉尔伽美什上了船,离了岸,装模作样地向上游划了一段,离开阿卡德人的视野之后,立即沿河顺流而下,回到乌鲁克。
他回到乌鲁克的时候天色已晚。从城外看,乌鲁克一如往常。
吉尔伽美什一上岸,立即用幼发拉底河的河水洗去脸上的油彩,恢复他那个英明神武的王的模样,随即快步迈向乌鲁克的城门,随口问迎上来的卫队队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是西帕尔的恩奇都一一安排妥当的。所有人都甘心情愿,要在今晚向王效忠,向乌鲁克效忠。”
吉尔伽美什快步走向城头,果然见到伊南站在那里,远远地眺望阿卡德人的营地。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吉尔伽美什,立即扬起笑脸,招呼了一声:“你回来了。”
吉尔伽美什顿时心头温暖,走到她身边,轻声指点,阿卡德人蓄养牲畜的牛栏大概在什么位置,他们又是怎么做的,那些袋子如何堆放,上面又掩盖了多少草料。
在他们身后,乌鲁克城里,乌鲁克的战士和民夫们已经整装待发。
战士们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但是他们这次弃用了弓箭,主要以长矛和刀剑为主。
他们身后的民夫们装备大多很简单,人手两个麻袋,外加一柄锤子。
城内灯火不甚明亮,为的是不让阿卡德人注意到他们已经完成了战备。但即便灯火幽暗,乌鲁克的战士们个个表情坚毅,似乎在随时等待王的一声令下,他们就此冲出城去,好好松一松筋骨——毕竟在这座城里,他们已经憋得太久了。
站在城墙上的吉尔伽美什则有些不耐烦。他向远处连绵的阿卡德营帐不断张望,嘴里嘀咕着:“怎么还没动静?”
伊南却笑:“急什么?王记得吗,我们做过实验的。”
他们在乌鲁克做了实验,尝试把田鼠装进两层麻袋,计算它们需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咬破麻袋,从袋子里钻出来。实验做了不止一组,最后他们取了个平均值。
吉尔伽美什却还是很着急:“万一……这些田鼠还不够饿,或者刚好被卡在袋子里钻不出来,又或者被照顾牲畜的人发现了……”
伊南抬起唇角笑笑,说:“但这样我们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虽然这件事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存在,但万一成功,就能让乌鲁克人抓住机会,一击致命。
远处的营地和牛栏一片平静,吉尔伽美什和伊南所期盼发生的事情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
但是伊南却不像吉尔伽美什那样焦灼,她始终耐心地等待着——因为现在发动攻击并不是最好的时间点。夜袭的最佳时间,向来是后半夜,甚至凌晨,那时是人最疲倦,最松懈的时候。
就算是到了凌晨还没有发作……早上,早上也可以。在阿卡德人刚刚起身,睡眼惺忪地打算找点干粮充饥,或是喝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的时候——那时一样是发起进攻的好时机。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
乌鲁克城里灯火幽暗,人们手持兵器与装备,在静静等待。没有一个人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显出松懈——他们大约都觉得成败在此一举,机会来了,绝对不能错过。
然而当金星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阿卡德人那里似乎还是一切如常,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