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他犹豫,伊南拉着他的手,迅速朝乌鲁克的城墙后撤。她抱来的那一捆长矛,都已经交给吉尔伽美什,由他掷出去了。
阿卡德人还来不及反应,没人想起要向乌鲁克的王发起攻击,阻止他回到安全的城墙之内。
城墙下依旧是被烟熏火燎的愤怒公牛们纵横来去——乌鲁克的战士则已经大部分被他们的同伴所拯救,一个个地被绳索捞上城墙。
最后只剩他们两人。
城上飞快地垂下一根长长的粗绳。伊南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在左手上飞快地缠了两圈,另一只手抓紧了吉尔伽美什。
城上的卫士奋力向上拉绳索——两个人的重量让那名战士很有些吃力,顿时有五六人一拥而上,一起动手,要帮助他们的王摆脱险地。
而吉尔伽美什身在半空,唯一可以借力的就是伊南的一只手,只能被动着,随着伊南的上升而慢慢上升。
忽然,他觉得虽然身在半空中,却轻轻地荡了起来。
“朵!”
吉尔伽美什猜到了他的朋友想要做什么,愤然一声大吼。
怎么能让她牺牲自己来保全王的性命?
但是伊南却一手持绳,一手稳稳地拉住吉尔伽美什的身躯,让他在空中如钟摆般晃荡起来。待到吉尔伽美什的摆幅足够,她忽然手腕使劲,将吉尔伽美什向上一送,已经将乌鲁克这位年轻的王送上了城头。
几乎与此同时,阿卡德人的反击也已经到了。
吉尔伽美什曾经用长矛让他们颜面尽失,现在阿卡德人则使用长矛报复,数枚长矛带着厉厉的风声,从远处呼啸着掷到,“铮铮”数声,扎在乌鲁克光滑的城墙上,整枚矛尖竟然能深入墙壁,可见这掷出长矛的人,臂力与吉尔伽美什不相上下。
如果吉尔伽美什这时依旧置身半空中,必定不能幸免,但是他现在已经稳稳地立在城墙上。
吉尔伽美什俯身向依旧在半空的伊南伸出手:“朵,到王这里来!”
早先他看见几枚长矛同时冲着伊南过来,似乎她万万不可能幸免。但不知怎么着,伊南却轻轻松松地踏着那几枚长矛的矛柄,像是踏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一样,稳稳地回到了乌鲁克城头,一跃就回到了吉尔伽美什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就连远处观望着的阿卡德人,见到这副情景也忍耐不住,为伊南喊了一声好。
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能够如此轻松地化解这样的危机。甚至有人依稀看见那些长矛刺中了城墙上这名少年的身体,但他像是没事人一样,顺顺利利地回到乌鲁克城头,稳稳地站在乌鲁克身材高大的王的身旁。
这一场战斗,阿卡德人趁着乌鲁克人收容远道而来的难民之际,无耻地以火牛战阵偷袭。
虽说乌鲁克人损失惨重,可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他们临危不乱,总算没有输得一败涂地。
夕阳终于全部沉至地平线以下。明亮的金星依旧挂在西方天际,一如寻常。
乌鲁克城外,那些发了疯的公牛,牛尾上火焰渐渐熄灭,牛也逐渐“冷静”下来,听从它们主人的召唤,慢慢返回阿卡德人的宿营地。
被吉尔伽美什刺死刺伤的那些牛,自然而然成为了阿卡德人的食物。当晚,烤牛肉的香味就从阿卡德人的营地一直向乌鲁克城里飘过来。
而乌鲁克城则蒙受了开战以来最为惨痛的一次失败。战士们为了远道而来的平民壮烈牺牲,就算是顺利回到城中的人也大多挂了彩。
吉尔伽美什就是如此,他也受了好几处伤,因此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样,接受神庙里圣倡的救治。圣倡们偱着古法,用烧开并晾凉的清水为王清洁伤口,然后为他的伤口抹上一层蜂蜜。
吉尔伽美什无法忍受这种甜蜜却粘腻的治疗,刚刚被裹好伤处,就找了借口溜去找伊南。伊南陪着他,在乌鲁克城里走动,观察初尝败绩的乌鲁克,人们究竟是怎样的反应。
城里处处是哭声。人们像是第一次意识到战争的惨烈一样。
经历了千难万险来到城里的外乡人,现在却都像是做了错事一样,不知该上前去抚慰那些痛失亲人的家属,还是应该好好道歉。
吉尔伽美什拉着伊南,两人同时穿过悲悼的人群,心情十分沉重。
谁知他们竟然被一队战士喊住了。这些年轻的乌鲁克战士大着胆子叫住王和他的友人,就是向他们俩致谢的。
“王,如果今天没有您,我们早就没命了。阴间是那么可怕的地方,能不去最好不去。”
“是呀,今天若是没有城头上的几位放下绳索,我们可能真没法儿活着回来。”
伊南很有些激动,她忍不住小声问:“可是……可是是我代替王下令,收起吊桥关上城门,不放你们进城的……你们,不怪我吗?”
这些战士们听见了伊南的话,纷纷奋力摇头。其中一个大声说:“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乌鲁克城,不关城门乌鲁克就会面临危险。您护住了城里的老老少少,我们,我们只有感谢您的份儿。”
伊南松了一口气。
而她身边的吉尔伽美什则轻轻地吐一口气,说:“王也同样感谢你们的牺牲与付出。”
“但是这笔账,王一定会带着你们,从阿卡德人那里讨回来!”
吉尔伽美什斩钉截铁地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乌鲁克人和阿卡德人再次经历了数次激烈的交锋。
阿卡德人想尽了办法,想要突破乌鲁克的城墙。他们从幼发拉底河上游的村落里俘虏了大量的平民,逼迫他们携带着工具来到乌鲁克城下,试图填平壕沟,并且挖掘地道。
这是因为阿卡德人从一些小城邦和村落那里获悉,乌鲁克的城墙有些问题,如果挖掘地道,挖松他们的地基,乌鲁克的城墙会自然而然地倒塌。
于是,阿卡德人押着劫掠来的民夫,使用着他们的工具,来到乌鲁克城下。
他们不是卓越的工程人员,因此挖了几次地道,最后地道都塌了,把阿卡德自己人压在地道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