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依我说,这造人的神真是不公平,为啥你力气大,身手好,偏偏长了这么一张比女人还能迷死人的脸。”
伊南赶紧放粗了嗓子:“别把我跟女人比,我一个老粗——”
她顺手背起堆放在地上的猎物。好几件猎物,在她肩上层层叠叠,垒了快有半人高,伊南像没事人似的,背起就走。
猎手们一起咋舌,心想确实不能把这少年跟女人相比——哪个女人有他这么大的力气。
但是伊南干了他们的活儿,这下回程就轻松了。猎手们一个个都追上了伊南,在她身边聊起了天。
“朵,说实话,你刚被嬷嬷捡回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神刚刚造出来的——”
“都说神是用泥巴捏成的人,我主要是看了一眼当时你那身衣裳,觉得神刚造出来的,那可不就是个野人?……现在看就顺眼多了。”
伊南:好么……原来西帕尔也有神明用泥土造人的创世神话1。
“朵,我以后再也不管你叫‘野人’了。”这个曾经对伊南不大友善的猎手向她道歉。
伊南挺满意,感觉自己再一次被土著们迅速地接纳了。
她在这个西帕尔附近的小村落多住了几天,并且在沙哈特嬷嬷的指点下观察这个时代男人们的言行举止,力争让自己说话做事更有男子气概。
她第二次跟随猎手们进山林打猎,两天之后才回到村落。猎手们此行收获颇丰,伊南照例扛了绝大多数猎物,轻轻松松地跟随大家往回走。
谁知在村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伊南身边的一个猎手见到,顿时低呼一声:“坏了!”
“是西帕尔城里的执政官。”
“他们来想必是来征税的——”
伊南将背上扛着的猎物托了托,将其中一只麂子丢下来扔在路边,用脚扫起一捧落叶,暂时将这只猎物遮住。
猎手们见到纷纷效法,个个小声串供:“记得说今天没打到多少猎物。”
谁知他们到了村口,竟然发现西帕尔的执政官竟然不是来征税,而是来征民夫的。
“乌鲁克现在正在修城墙,缺乏人手。乌鲁克伟大的王前来征调民夫,前往乌鲁克。本村至少要出一人。”
“你们也知道乌鲁克那边是什么情形,民夫么……在那里总归是有口饭吃,干得好了没准在那里还能升官。怎么样,有自愿要去的吗?”执政官大声地问。
伊南身边的猎手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伊南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见到自己像是鹤立鸡群一样,站在众猎手的最前面。
谁知执政官却不大满意,他大约嫌伊南长得太瘦弱了,随口说:“这小子清秀是清秀,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猎手们齐声喊:“不——他最有劲儿!”
伊南冷静地把身上尚且背着的一只羊、一只豪猪和两只兔子用力甩下来,扔在地面上,给那执政官看——你管这叫“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执政官立刻改了一副面孔,眉花眼笑地说:“可以了,可以了。”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去乌鲁克当民夫?”
还没等伊南回答,沙哈特嬷嬷从村子里冲了出来,冲伊南身边那几个猎手大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
“吵什么吵?”执政官拉下了脸说,“反正你们这村无论如何都得出一个人,不然就等着交税吧!”
几个猎手都流露出惭愧,其中一个伸手挠挠头,说:“嬷嬷,他毕竟是个外乡人——”
如果本村一定要出一个民夫前往乌鲁克,那么自然是和本村毫无瓜葛,被嬷嬷捡回来的“朵”比较合适。
伊南打定了主意要去乌鲁克,见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推拒。她双手拉着老嬷嬷的手,小声说:“嬷嬷,你让我去吧!你想,我有这么大的力气,现在又打扮成……又是这一副模样,就算去了乌鲁克我也不怕的。”
沙哈特嬷嬷担忧地望着伊南,见她神色坚定,早已拿定了主意,知道再也劝不动了。这位老人家当即转身望着西帕尔的执政官,毫不畏惧地大声说:“你们给我听好了。”
“这个孩子是神明赐给西帕尔的。他来时浑身泥土,是神明刚刚创造出的样子。”
沙哈特嬷嬷一边说,伊南身边的那些猎手们纷纷点头附和:“我们作证,确实如此。”
“请你们转告乌鲁克那位王,这个孩子是天赐的珍宝,但凡受到半点欺负与侮辱,整个乌鲁克都会受到神明的诅咒!”
沙哈特嬷嬷说得激动,西帕尔的执政官却瞅瞅伊南,说:“放心吧嬷嬷,你这位珍宝么……只要能干活,在乌鲁克就一定能得到良好的对待。”
“但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在伊南开口之前,沙哈特嬷嬷抢着开口:“天神用大地塑造的人类,一概冠以‘恩基’之名2,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恩基朵。”
伊南头回听见沙哈特嬷嬷帮自己脑补的名字——恩基朵。为什么这个名字听来如此熟悉?
她像瞬间被雷劈了一样,呆站在原地。
恩基朵……将发音稍稍转换,不就是,“恩奇都”吗?
下一刻,西帕尔的执政官庄严地宣布:“恩基朵,我代表‘万王之王,众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类,乌鲁克和埃利都共同的领袖、统帅暨保护者’吉尔伽美什,宣召你前往乌鲁克,共同完成乌鲁克伟大城墙的修建!”
伊南站在原地迟迟没能动弹——
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听说这个乌鲁克“暴君”的名字?为什么头一回听说自己其实叫恩奇都?
所以这一次是“吉尔伽美什”对上了“恩奇都”?
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有点想骂一句脏话。
——这该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