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协议的时候,陈周自己说得很少,主要都是刘律师帮他谈,他已经全权委托给了刘律师。即便没有感情,但母子最后闹到这样收场,谁看了都会觉得讽刺。
刘律师办事比较牢靠,他还要求看了叶媚的病历单,确认她的确是患上肾衰竭需要换肾,才跟陈周要这笔钱。陈周以赡养的名义一次性付给叶媚55万元整,从此以后再无赡养义务。
谈协议的时候,叶媚哭得梨花带雨。陈周虽然对方觉得可怜,但也没有丝毫退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无法代表陈舟原谅对方。
给叶媚的赡养费也是自己挣的,就算将来他离开,陈舟回来,当不至于埋怨自己。
陈周想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看向闻峥,心猛地绞痛起来。他如果回去了,这里的一切于他来说就是一场梦,但这个世界还是会继续。陈舟应该会回来,他会代替自己接手他的一切吗?包括他的闻峥?
陈周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被一只手用力揪着,疼痛难当,有什么东西自体内开始逆流,往上冲进鼻腔和眼眶。
他猛地起身:“你们继续,我上个洗手间。”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陈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有点不对,带了哭腔。
闻峥见他情绪不对,赶紧也跟了上去。
叶媚和叶昌新愣了一下,叶媚突然哭着对兄长说:“哥,舟舟心里其实也舍不得我。”
叶昌新对刘律师说:“协议的事先等一等,等陈舟回来我们再谈。”
这边陈周匆匆跑进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已经泪盈满眶。他低下头,开了水龙头开始洗脸,水一到脸上,泪水就像开了阀门一样涌了出来。
闻峥跟进来,将手搭在他肩上:“怎么了?”
陈周抹一把脸上的水,转身紧紧拥住闻峥,将脸埋在他肩上,始终一声不吭。
闻峥感受到他情绪分外低落,抬手轻抚着他的背:“别难过。如果舍不得,就别签这个合同。”
陈周发现闻峥好像误会了,他大约觉得自己这样是舍不得叶媚,他停了片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我不是因为这个难受。”
闻峥伸手替他抹去眼角的水痕:“那是因为什么?”
陈周的喉咙肿胀得难受,红着眼看着闻峥,艰难地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仍然要好好的。”
闻峥用力勾着陈周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别瞎说,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你哪儿都不许去,只能待在我身边。”
陈周闭上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内心的煎熬,从他接受闻峥的表白开始,就注定了他去留两难的境地。
现实世界才是他本来该存在的地方,有父母亲人、朋友同学,然而那儿没有他的爱人。这个世界,有他最爱的人,却没有他的父母亲朋。
如果现在有回去的机会,他该怎么抉择?他可是任何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失去了儿子,二老会怎么办呢?
但他该拿闻峥怎么办?这个男人从小失去父母,独力支撑起家和公司,把自己武装得跟螃蟹一样张牙舞爪冷酷无情,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接纳了自己,自己对他而言,无异于全部。
如果自己突然消失,这对他的打击恐怕要比从未得到过要沉重得多,陈周已经不敢去想象了。
第一次,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往闻峥倾斜,要是有选择,他也许会留下来。哪怕是一场梦,也是一场有始有终、有爱有恨、有笑有泪的梦,这过程如此清晰完整,这感受如此强烈真切,梦又如何呢?
怕的是,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
陈周突然决定了一件事,他要把这件事跟闻峥说明白,至少如果有一天他骤然离开,也要让闻峥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
闻峥感受到怀里的人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轻抚着陈周的背:“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
陈周有些窘迫地抹了一把脸,去洗了洗:“先把外面的事了结了,我有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