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她跟爹爹说,她脾气差,任性嚣张,哪个夫家都容不下,成了婚只有裴昀哄着她。

她从没问过裴昀喜不喜欢她,可是裴昀淡淡的笑意,问他也只会笑吟吟地说喜欢,不知心里正不正经,他随意得像摸不透的风,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很喜欢。

谢岁就是喜欢裴昀这股轻松劲儿,不紧张,永远松弛有度,什么都可以,虽然裴昀文武皆废,但是心灵手巧,很会做木工活儿。

他雕刻出来的谢岁,真的一模一样,高贵又骄傲,连她的小红马驹也活灵活现。

那是他心底的姑娘。

谢岁心想,如果裴昀不喜欢她,不会雕刻得这样好。

冬日里放大焰火,惊炸了一整条街,险些将一户人家烧着。

刚成婚的时候,瞧见她不高兴,裴昀夜里带她出城,去山上偷紫云寺的桃子,给人一棵百年老树薅得精光,两人躺在草地上,拂着夜风,天高地阔地啃桃子。

谢岁生来要强,永远不问他喜不喜欢,有时候也在想,裴昀这样随遇而安的人,无论娶了哪个女子,都是一样的宠着让着吧。

蓦然,会因为那一刻自己并不是特殊的人,谢岁有些气恼。

满大骊贵女讥笑谢岁嫁了个窝囊废。

谢岁只是想,她嫁给了年少时,会在墙头下弓着腰,让她跳在背上的温柔少年郎。

给裴昀送来了吃食,见他一口也吃不下去,却因为夫人担忧,勉强撑起笑颜,一口口咬着糕点。

谢岁背过身,眼眶微红。

……

见过了哥哥,哥哥对吏部的事情一概不知,口中声称自己并未碰过京债,裴迎问得多了,他竟有些急了。

哥哥急起来,声音也是轻的:“吏部的事我一概不知,账簿也未曾碰过,你信太子不信我么?”

裴迎当然更信兄长,再说,就算他真放京债,也合该将他救出来。

当晚,夜下一盏挂壁油灯,裴迎将纸铺展开,提笔沾墨,凝神想了一会儿,眉毛微细,不知该如何在信里提及此事。

虽说昭王厚待她们一家人,但毕竟是因为自己远走玉瓶州,这大半年里,归期杳杳无音讯,若是他还在京,此事倒容易,如今求他,只怕王爷鞭长莫及,劳心费神。

她正斟酌用词,听到动静,软榻上,黑袍蟒纹的男人正一手持了沉香珠,一面望着她,

她不喜欢沉香珠的气味,那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香饵,虚假又霸道地侵入鼻端。

两人默默无言,裴迎是个很爱热闹说笑的人,一反常态地连着几日不理他,陈敏终长睫微垂。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像一块石头松动,摇摇欲坠,终于从山坡上一骨碌滚下来,还是携了艰涩,冷硬的。

“你平日不爱读书,又嫌油灯太亮,写字太累,成日里睡个没够,眼下倒安安分分地坐了好一会儿,难得消停,是嫌床榻不够软吗。”

殿下冷白的面庞,嘴角翘起嘲弄。

裴迎不抬眼皮,低头,冷哼一声,自顾自地蘸墨,提笔,却迟迟落不下,不由得拿笔杆挠了挠小脑袋,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早知在书院的时候,便少与姜曳珠争执,多听夫子教导。

她写得一手漂亮好字,肚里却没有什么墨水,一看书便头疼,此刻,她想竭力地体现措辞文雅,好教王爷明白她很懂事。

眼见裴迎不搭理他的话茬,殿下将沉香珠掷在桌上。

气氛有些尴尬,像是他方才对空气说话似的。

裴迎第一次这样大着胆子,冷脸撂挑子不理人。

“喀啦”一声清响,不轻不重,却莫名带着股气,面上仍是平静如初,他也别过眼不去瞧她,终究因为这点声音,暴露出愠恼。

小骗子一见无利可图,便不再眼巴巴地凑过来说殿下您好香了。

“还在想如何给昭王写信?”

他问得若无其事,似乎并不关心。

灯火下,少女发髻上一排雪绒红果流苏,被笔端挠得松动,歪歪斜斜,她懵懵懂懂,憋出一两个字,端正地写下,面庞被火光映照得红透了。

她容易体热,容易脸红。

写字时,面颊不经意鼓起,婴儿肥尚未退却,像是在气恼什么,因为劳心兄长,唇上的胭脂也不涂了,他记得她喜欢将嘴唇抹得嫩红,像两片芍药花瓣。

“殿下,您很闲吗?”她罢了笔,有些郁闷地抬头。

陈敏终险些被这口茶呛到,不紧不慢地拭了拭嘴角。

“你磨蹭了这么久,耗着灯,让人怎么睡。”

“那我出去,不碍着您眼了。”裴迎起身便走。

“站住。”一道声音冷冷地在背后响起,令人噤若寒蝉,裴迎脊背一僵。

陈敏终不明白,她如何能做到当着夫君的面,给另一个男人写信。

裴迎她不走了,而是关上门,转过身,笑意不及眼底。

“殿下您不肯帮您大舅子,视若无睹等着他送死,甚至有可能哥哥入狱,也在您的计划之中,我爹到处给人拉老脸寒暄陪笑,嫂嫂两个月身孕,回娘家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我哥哥是清白,这是哪里的飞来横祸!”

“如今我们家攀不着您,自家搬救兵解围,求一求昭王,怎么,这也让您横竖看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