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湖面上殿宇的倒影十分清明,入夏了,云海随风摇曳翻滚,四下一片空寂,悄无人声。

初夏夜,无端端的闷热,在一片黑暗中,凤眸微微睁开,显得格外清亮。

陈敏终不喜欢太暗了,逼得人喘不过气。

为何会在夜半醒来?是因为福州的战事太过劳心了吗。

他微微喘气,胸膛一起一伏,触感渐渐清晰,后背已经热出了一片汗,黏着里衣,一侧身,凉风贯进,又湿又冷。

手抚住了被角,身子一沉,暖流袭来。

陈敏终低头,雪灰缂丝滕纹被面下,黑黝黝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

他起先以为是只猫儿,可是发髻上,一边簪一个熟悉的玉兔绒红果吊坠,一排细密的珍珠,金链打来打去,忽闪忽闪。

裴迎……她为何半夜出现在这里?

陈敏终羽睫低垂,嘴角一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她从被面下钻出来,热烘烘的,极自然地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贴近了,柔软抵触。

陈敏终的手臂外侧乍然一挨,有些不真切。

她侧着身,与他面对面。

裴迎仰起了头,目光紧紧盯着他,嘴角一抿,便是浅浅的笑意。

夜色昏沉,衬得她皮肤白皙,薄薄的一层,柔嫩,又很脆弱,血液在底下迅速流动,带起了红,暗暗涌动的生机。

风拂动了她发髻上的团绒,雪毛一点点摩挲他的脖颈,冰凉的珍珠也打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

她不说话,只望着他笑,手越来越收紧,明明是她主动抱着他,却好像在依靠殿下。

“裴氏,你在做什么。”他轻声问。

她冒出来的时候携了三分热气,或许是在被衾下憋久了,呼吸也有些重,在沉静的书房,一下比一下深长,似乎就在他耳畔,一回神,热香分明涌动在他胸前。

“殿下……”

她唤着他,低头,发髻的团绒颤悠悠,她的脸颊贴在了殿下的胸前,若有若无地蹭着,令人难以拒绝。

是小猫,找她的时候躲开,不理睬她的时候又凑过来。

爪子搭在身上,让人连公事也办不了,凭仗着孩子气而任性。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呼吸渐渐相融。

她鼻尖一动,嗅了嗅,在他怀里笑着说:“殿下,您真的好香啊。”

清甜又涩气。

从不熏香的殿下,说是熏香会把书卷给熏坏。

这香气也并非衣衫传来,而是殿下自身,裴迎眼眸微睁,是只有她可以闻见的气息吗?

让她惦念的玫瑰糖饼的香气,炙热万分,就在眼前。

殿下这样复杂,较高的眉骨与山根下,一对凤眸蕴藏深湖,瞧上去城府至深,谋权夺势的凶狠,闻起来却甜丝丝的,让人实在讶然。

她决心在今夜咬一口了吗,她总是嘴上说他很香,说要尝一尝。

陈敏终喉头微动,目光意味不明。

良久,大手掌缓缓抚上她的头顶,将那只团绒红果流苏握在手心,瑟瑟发抖的雏鸟。

“靠得这样近,不热吗。”他的语气平静,还是疏离的。

一如他对裴迎的态度,握着她的手时从不曾合拢,永远等着她主动背弃他,他想,他给过少女无数次机会离开。

裴迎为何这样大胆,这样离经叛道呢。

他睡得极浅,多年的警觉,夜里一丝一毫的动静足以惊动他。

裴迎是如何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推门而入,又上了榻,钻进他的被窝呢?

“您管不着。”她的声音又娇气又低。

这叫他无从反驳。

她还有话要说:“您不喜欢,推开我就是了。”

裴迎嘴角的笑意衔起,眼眸的一点光辉流转,又生出坏心眼,嘴上这样说,却抱得更紧了,这样主动地将脑袋抵在他下巴。

叫殿下再也挣脱不得,她柔软又热乎乎的,这样顺从,将殿下当作依靠。

她在给予他。

男子对于怀抱柔弱时那一点莫名其妙被满足的心。

裴迎知道他不会推开她的,因为……今夜太黑了。

自从姜曳珠依誮提议宵禁提前,还未入夜,盛京的店铺便早早关闭。纵横贯通的长街被清干净,无人点烛火,王城昏暗一片。

宫里推行俭省,除了装饰作用的宫灯,透出一点聊胜于无的弱光,一望过去,黑黝黝。

几乎被夜色吞噬干净了,在天地间也这样逼仄,压得他胸口发闷,病症有席卷而来的趋势,隐隐发作时,她从被面下抱住他,

陈敏终的手终于抚上她的后背,有些僵硬,终于将她整个小小的身躯,拢在怀里,贴着他,哪怕两人都生出了汗。

一会儿再备水洗罢。

或许裴氏要跟他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