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都觉得古怪,什么都古怪...)

殷鉴斋里多了一位老师,是专程教姜月章的。

对于上午课程分开学习,他表现得很平静,反而阿沐有些不舍。

她手里拿着笔,从三楼跑到二楼,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的课堂,问:“为什么皇叔要上别的课,皇叔不是我的伴读吗?”

新老师也是朝廷有品级的大臣,据说是诗书世家,精通繁文缛节,说话也文绉绉的。姜月章本来就听得不大耐烦,有阿沐打断,他自然没有不乐意。

说不定还能利用阿沐,让太后改变心意。

他就略垂下眼眸,他知道自己这副表情会显得忧郁,天生叫人心软:“阿沐,我也愿意一直当你的伴读,但……这是太后的意思。”

他料想阿沐应该会不高兴,至少会为了他去找太后抗议一二。这段时间他们相处不错,不是么?

谁知道,阿沐一听,立即毫无异议:“既然是皇祖母吩咐的,那一定有皇祖母的道理。皇叔你好好学,我也回去啦。”

她又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他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险些将手里的笔给捏断。

为他授课的老师摇摇头,声音压着一点笑:“定海王,继续吧。看来,太后她老人家要微臣教定海王何谓礼、何谓仁,是很有道理的。”

他抬起眼,盯了那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一眼:“老师说的是。”

老师又摇摇头:“口是心非。定海王,你要学的东西实在还很多。我问你,何谓仁?”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大字,克制着不耐烦,平淡地回答:“克己复礼为仁。”

老师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愁苦地捋了捋胡须,叹息道:“定海王的字只抄在了纸上,却没有抄在心中。所幸来日方长,王爷还需好好体味圣人之言。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为仁只能凭自己的努力,岂能靠别人。

真是无稽之言。

那时候他冷冰冰地想:可他要“仁”干什么?他只需要更加强大,强大得足以随心所欲,想把谁变成自己的傀儡就能做到,这就可以。

于是他继续一笔一划地抄写那段不长的文字,一遍又一遍。

这段不长的文字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落在纸上,丝毫没有融进他的心里。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日复一日、百无聊赖地抄写着圣人之言时,阿沐则在学习许多最新的知识。

每天,他们一起下学。阿沐贴身伺候的女官走在后面,他带的小厮也跟在后面,他们两人则走在前头,经过漫长的红墙金瓦。

他会牵着阿沐的手,这得用点力,因为阿沐是个活泼健壮的孩子,走起路来喜欢蹦q,一点没有天潢贵胄的稳重;如果牵得不够稳,她随时都能脱手而去,像匹小马,或者一只好斗的蟋蟀。

阿沐总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说她今天学了什么内容、老师留了什么作业,接着又盘问他今天学了什么、有什么作业。她还曾试图威逼利诱,让姜月章帮她写作业,但他还记恨她放任他调课的事不管,所以干脆地拒绝了。

这令阿沐怄了一会儿气,但很快她又自己忘了,重新来牵着他的手,继续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她讲了半天,仰头问:“皇叔,你怎么一天天地全在抄‘克己复礼’啊?”

那是冬天,明珠宫里下着小雪。雪花晃悠悠地漫天飘,飘过灰色的天空、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墙,落在她的头发上、额头上,落在她大红镶白色绒毛边的披风兜帽上,还落了一点在她鼻尖上。

她眼睛很大,黑沉沉的,却又有明亮的光,显得格外水润明亮。他凝视着她,等了一会儿,想看看雪花会不会落进她的瞳仁,可惜没有。

“皇叔?”她催促道,已经皱眉了。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小孩儿,逃课的时候除外。

他才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抄那一段,想来太后自有深意。”

“嗯,深意,什么深意呢……”

阿沐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忽地一拍手,说:“我知道了!”

那时候,他正伸手为她抹去鼻尖的雪,再抹掉她头顶的雪,最后干脆把她抱起来,塞在他自己的披风下面。她变成了他怀里的一团热量,还发出带着热气的笑声。

“你知道什么了?”他配合地问,也继续往前走。他走得不快,四周的雪也飘落得缓慢;他开始觉得下雪是个好天气。细雪化开,他的心脏也像化开;一种出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阿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她正色背了一段,像个端庄的小君子,又对他谆谆教导:“这就是说,皇叔,你要用心学习仁政,将来等孤当了皇帝,你才能好好辅佐孤。”

姜月章顿感好笑,心里犯嘀咕:你迟早是我的傀儡娃娃,还这么讲究。

面上,他却从善如流:“好,都听你的。皇叔好好学习,将来好好辅佐阿沐。”

“……真的?”

阿沐却狐疑起来。她伸着脖子,定定看了他片刻,像在仔细观察什么。突然,她猛一下挣开他、跳下去,往背后的女官那儿跑了去。

“皇叔说谎,孤不理你了!”

他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他看见阿沐的背影嵌在漫天细雪里,他看见空阔的明珠宫蒙了冬日的冷色,灰蒙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他也看见,那个小人儿一头扎进别人怀里,再不肯看他一眼。

仿佛操控傀儡的丝线突然断裂,傀儡即刻叛逃。

他突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焦躁和怒火,像是灼心的火焰倏然烧进了四肢百骸。那是他要的傀儡,怎么能挣脱他的控制!那明明是,明明是……他的傀儡!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明珠宫的暗卫遍布四方,随时守护阿沐的安危。如果他要真正得到这个漂亮干净的傀儡,就要继续忍。

他捏紧双手。理智上他知道现在该去哄哄她,叫这个明珠宫里的小主人高高兴兴起来,但情绪阴郁地翻滚,宛如他受伤的自尊。他实在不想再哄她,干脆哼了一声,转身顾自走了。

第二天再哄也不迟。

但第二天,阿沐没有去殷鉴斋上课。

他心不在焉抄好了一百遍“克己复礼”,往窗外看了又看,终于没忍住,问:“老师,阿沐怎么没来?”

山羊胡的中年人有些意外:“王爷不知道?今上病重,太子殿下亲自侍疾,得暂停上课。”

他的确不知道这事,不由愣了一下。花了一会儿功夫,他才想起来原来明珠宫里是还有那么一位皇帝,她是阿沐的生母、太后唯一的女儿。

听说那是个疯子。

朝廷一应事务,皆送由太后处理。而作为太子的阿沐年岁幼小,还不能监国理政,至于他这个定海王,更是才从民间找回来半年,才学完启蒙,开始接触四书五经和新的技术知识,对朝政插不上半点手。

所以,很多时候姜月章都忘了,这帝国名义上的主人其实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疯女人。他也从没见过她。

那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呢?

他很少对别人感到好奇,太后是一个,阿沐是一个。现在,他突然又有点对那个疯子女皇感兴趣了。毕竟是阿沐的生母。

他打决定下学之后就去看看,如果宫人不准他进去,他就悄悄翻个墙什么的。这样一来,他还能顺便看看阿沐在做什么――真的只是顺便。想想看吧,就她那短手短脚、娇娇气气的样子,能侍什么疾?指不定端个药走几步,自个儿就摔了。

姜月章为了这个想象而笑起来,并且有点恶毒地想:如果她成了他的傀儡,由他用灵丝操控着,那她必定一举一动都精妙得当,没有半分差错。

然而,那天傍晚,还没等到他真正走到皇帝所在的紫云殿,就听到宫内回荡起了悠远的钟声。

他抬头望去,看见高塔上的敲钟人。远远望去,巨钟像变得很小,震颤也缓慢;它实在太小,远比这座宫殿、比它背后的天空渺小。姜月章情不自禁注意到那片无边无际的天空:一点残霞隐在浓浓的阴云后,其余都是漫天的暗色,它们重重压下,这才将那钟声压得很清晰、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钟声是什么意思?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忆起了所学的礼节内容,因而明白过来:哦,这是代表皇帝驾崩的钟声。

那个疯子女皇去世了,他还没见过呢。他不无遗憾地摇摇头,接着又想到,那从今往后,阿沐就没有母亲了。

阿沐会伤心吗?会哭,又会哭得多厉害?书上说以前的大孝子能哭晕过去,阿沐也会哭晕过去么?

应当不会吧?

姜月章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寡之人,不觉得没了妈是个严重的事。何况他一直牢牢记得,太后说过,阿沐只有他和太后两个亲人,这就说明那个疯子皇帝不算什么。

不过……

他又转念一想:阿沐是个心软的孩子,说不定会有些伤心?况且皇帝驾崩,阿沐也要守孝,大约很要受点罪、吃点苦头。

他还是得去看看。

这么一想,他就安下心来,继续往紫云殿而去。

但出乎他预料,紫云殿里虽然重重叠叠都是人,但空气中并没有他想象的悲伤情绪。是有一些响亮的、幽怨的、余韵悠长的哭丧,但姜月章一听就知道,那是专门擅长哭丧的人哭出来做戏的,民间也很多,他听过好几次,还无意听到主家抱怨,说请个好的哭丧人很贵。

原来皇帝驾崩,也跟表演似地哭一哭就可以了?

当年的姜月章还不大琢磨得清这件事,所以他一直心不在焉地琢磨着,一面又拨开人群往里走。

到了靠近核心一些的地方,就能听到真正的哭声。一些人细细弱弱地哭,声音发哑、悲伤得真切,这才是真的哭。

姜月章往里一站,双眼一扫,一下就看见了阿沐。她正站在太后身边,牵着太后的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背对着她,而面向那一处黑幽幽的宫殿内里。

他耸了耸鼻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有宫人小步上前,低声和太后说了什么,然后太后转过身,对他招招手:“月章,来。”

他走上前,站到太后另一边。他的双手本来是垂下的,但是太后先抓住了他的胳膊,继而抓住了他的手。他第一次感觉到老人干燥的皮肤和衰弱的肌肉,但太后握得那么用力,令人联想起至高无上的权力沉沉压下来。

他忽而肃然起敬。

疯子皇帝的去世并不意外,她好像原本就病了很久。一切都是早已备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后带着阿沐和他,拒绝坐卧,就站在雪里,看那幽居的疯子皇帝如何出殡。

太后颁布懿旨,太子归沐苍服丧两年,期间由太后监国理政。

按制,作为亲子的阿沐至少要守一天夜。太后说阿沐还小,不需要做什么守七天七夜、哭灵哭昏的戏,但一天的夜是必须守的,这是国法的一部分。

她还说:“月章不必守夜,回去歇着吧。”

“太后仁慈,但臣愿陪殿下一起。”他嘴上说着漂亮话,有些迫不及待地松开太后的手,绕到阿沐那边,又牵起她的手。

阿沐一直垂着头,到那时才抬头看他。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但终究没哭很厉害,因为那双眼睛乌黑清澈依旧,一点没有肿起来的意思。

她对他点点头,勉强提了提嘴角,像是笑,接着又去望着太后:“皇祖母,皇叔跟孤……跟我一起就行了,皇祖母才应该回殿休息,别累坏了。”

姜月章隐约觉得,阿沐似乎在等太后说什么。然而,太后半晌都没说话。

他隐秘地观察着那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突然之间,他吃惊地发现,那位老人竟然显得如此颓唐、忧郁,真正像个普通老人,而不是轻描淡写间定人生死的太后。

那个普通的太后凝视了片刻孙儿,像是有些迟疑,却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好孩子……别怕,啊。”她说了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随后看向他,“月章,你陪着阿沐罢。”

说完,太后就真的松了手,招人扶着,上了候在一旁的灵晶飞车。但上车前,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的灵柩,喃喃道:“那是……哀家的亲女儿啊……”

夜色中,姜月章分明看见一滴眼泪滚落,又没入这冬夜的沉寂之中。

被他攥在掌心的小手,也在同时微微一抖。

他低下头:“阿沐?”

小孩儿紧紧盯着太后,看不清表情。

姜月章弯下腰,试图将她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但他堪堪才折下去,就被阿沐扑在身上。一个有力的小团子,用了十二分力气抱着他,架势活像要把她自己拍成个扁团子,贴在他身上才好。

他干脆用了些力气,将她抱起来。

她乖乖的,一点不挣扎,整个脑袋埋在他脖子上。过了会儿,他听到一抽一抽的声音,脖颈的皮肤也濡湿起来。

怎么哭了……失去母亲,还是很伤心么?

他一边想,一边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好了,好了,慢些哭,皇叔在这儿呢。”

“皇叔……”

“在这儿。”

“皇叔,孤,我,我……”

他发觉,阿沐似乎不太愿意自称“孤”了。

“怎么了?”他耐心地问。对她,他从来是很有耐心的。

但阿沐沉默很久,却只是摇摇头,再摇摇头。没等他生出些许被隐瞒的不快,她就已经将他搂得更紧,小声说:“皇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说:“嗯。”

她又问:“我遇见皇叔的时候,就是在殷鉴斋那次是不是?皇叔,你是异姓王,所以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他心中模糊地一动,飞快闪过了什么,但那念头实在模糊,无法被描摹清楚。他想不清,也觉得不必细想,就耐心哄她:“虽然没有血脉联系,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死为止。”

这是真心话。一旦她成了他的傀儡,自然会被一直放在身边。他寻思过了,他应当是不会腻烦她的。

阿沐缩在他怀里,又抽抽鼻子,闷闷地说:“那我们说好了哦……不,皇叔要发誓,你要发誓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死。”

她那份身为太子的霸道任性又冒出头了。

姜月章讨厌被命令,也讨厌被人颐指气使,但他忽然发现,也许阿沐是个例外。她再怎么霸道再怎么任性,只要她人在他面前,他就能平心静气。

“好,我用全部的修为和这条命发誓,我会一直陪着你,到死……不,死后也不会停止。”

――死了都不会放手。他要是死了,她就得葬在他身边。

阿沐笑起来,却又喃喃说:“皇叔真是个好人,可是,也是因为我是太子,是归沐苍吧……”

一向无忧无虑的孩子,在那个下雪和哭丧的夜晚,像是突然被催熟,竟生出大人似的忧郁来。

在那个夜晚,姜月章还不能懂得她真正的心情。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夜,才懂得背后的汹涌:先帝去世,太后也终于告诉阿沐真相,原来之所以要她一直隐藏自己的性别,是因为她并非皇室血脉。先帝只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而那个男孩儿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所以为了大统承继,太后秘密从民间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就是阿沐。

同样是多年后,他问阿沐是否怨恨过太后。她说不,因为太后原本可以抱一个真正的小男孩回去,但是因为遇到了她,觉得她被抽取了灵晶、丢在慈幼局里很可怜,又很顽强,太后心中不忍,就宁肯让她女扮男装地来扮演这个“归沐苍”。

多年后,阿沐会说:“我永远敬爱皇祖母。”

而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在引魂幡“哗啦”响动不停时,小小的阿沐依偎在他怀里,也说:“但是没关系,我会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皇叔,对吧?皇叔的职责是辅佐我,我的职责是当好太子,以后当好皇帝。”

对于这么一番大道理,少时的姜月章心中很不屑;他觉得这都是太后他们教导的陈腐言论。人只要够强,就能随心所欲,其他都是骗人的。

但他不和阿沐争辩,只说:“也许吧。总之,我是一定会陪你的。”

阿沐突然噗嗤笑出来,轻轻踢了他一下:“皇叔,你这个人说话老是半真半假,好狡猾啊,怪不得要天天抄圣人言。”

他不吭声了。其实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阿沐像是有读心术,总能轻易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那么她知道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吗,她知道他想把她变成傀儡吗?

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就会害怕,说不定会吓得尖叫、哭喊、退缩不停。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其实随时面临生命危险,恐怕都会坐卧不安。

而不是像阿沐,小小一个团子,怡然自得地偎在他怀里,笑一会儿,又哭一会儿。

他们一起守过了那个光影重叠、哭笑也重叠的夜晚。

姜月章一直记得,那一夜即将过去时,他正推开窗,去看天边的晨星。阿沐一整夜都牵着他的手不放,困了就使劲揉眼睛,样子挺逗的。

“皇叔。”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变得有些傻里傻气。

他说:“嗯。”

“皇叔,我觉得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一点了。”她大大打了个呵欠,又赶快揉揉眼睛,“你还是、还是很好的。”

喜欢……

他突然手痒,干脆捏了一把这团子的脸。他捏得有点重,团子顿时“嗷”了一声,生气地说:“大胆!”

他逼问:“阿沐,我以前就不好?”

明明入宫以来,为了让她松懈防备,他简直对她有求必应、千哄万哄。这辈子他从没对谁这么好过,这么忍耐过,还忍得心甘情愿。

那小团子明明很困,头都一点一点的,但听到他的问题,她却露出得色。那小小的狡黠之情,让她一瞬间从傻团子变成了小狐狸。

“这个嘛,”她笑起来,得意更甚,“皇叔自己知道的。”

模棱两可的话,让他心中微跳。

但那肯定是故意的。皇室所谓的驭人之术、帝王心计,就是用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让别人猜来猜去,而越是猜测,就越是自己吓自己。

明明不可能真的看出来。

他又捏了一下团子的脸,不客气地说:“诈我?你以为自己是个油炸团子?”

“……嗯?”

小孩儿困惑地看着他,没弄清那话的意思。

她想问,但那时候,太阳出来了。

下了一夜的雪,挂了一夜的风,到清晨便是天清云澈;金色晨光自东方而来,穿过明珠宫朱色的塔楼和窗户,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