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接了一枝梅花细细地端详,意有所指地说:“我瞧瞧,确实不赖。都说借花献佛,想来那花就得生得是这模样,才配得上。泓泓也拿一枝罢,梅花清香,拿回去熏熏屋子也是好的。”
黛玉心里害臊,直骂皇帝不知尊重,什么都叫太皇太后看去了,往后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冰天雪地里她还觉得脸上辣的,脑袋跟浆糊一样,胡乱接了梅花谢恩,谢了太皇太后,又谢皇帝。实则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拧皇帝的肉。
折梅一事果然影响重大,就连第二日进宫的宝钗都知道了,还拿这事来取笑黛玉。
黛玉又被臊了一回,扭过身子对着窗外不看她:“宝姐姐也跟他们似的促狭人,我不理你。你若要笑我,就别进我的屋子。”
“好妹妹,这哪是笑话,旁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宝钗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柔声道:“这是皇上待你好,帝后和睦,我们听了都为你高兴。”
这是她期盼着,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宝钗怅然地叹了口气,黛玉这才想起她进园子的原因。拉着她的手腕细细瞧了一回,却比上回相见瘦了许多,因用粉压着,看不真切究竟是什么面色。只看目光,到底有些疲倦,看着真叫人心疼。
黛玉担忧道:“宝姐姐,你过得好不好?”
“左不过就是那样,有什么好不好的?”宝钗叫她拉着坐到小炕上,含笑道:“和你可比不了,原不是人人都像皇上那样爱惜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人人都说皇帝冷漠无情。可如今却都变了,皇帝叫拉下神坛成了有喜恶的凡人,竟也能成为怜爱妻室的例子。
“宝姐姐,你瘦了。”宝钗是端方稳重的圆脸,可今日一见,她下巴尖尖,已经失了当日圆融的风韵。黛玉很心疼她,摸着她的脸说:“若不是赐婚,铁了心和他和离也没什么,谁离了谁不能过?放眼这偌大的京城,谁和他相比不是良人?”
当年要不是内廷的旨意,恭仪伯能不能娶到宝钗还两说。
黛玉气道:“你为他周旋里里外外,他才有闲钱去抬妾。就是再狠心,也没有这样过河拆桥的。”
“他那样的人,何苦为他生气。”宝钗无奈地摇摇头,她是苦主,如今反倒是她来劝慰黛玉:“我如今也想明白了。当日我总想着,既嫁了他,这辈子就和他绑在一起了。无论如何,他总归是我的丈夫,我不向着他,还有谁站在他身边?这些年他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抬妾,我与他虽说定了,彼此相敬如宾,互不相扰,但总归我的心是肉做的,看见了总归难受……”
可宝钗是个圆融的人,做姑娘的时候她就知道,得把体面留给旁人。她时时刻刻都宽和待人,哪怕面对满京城的风言风语,也照样能笑得端方温顺。面对外人的讥讽嘲笑,她是从没有一句酸话的。她知道自己丈夫心里有别人,那人已经死了,哪怕她再好,也一辈子都争不过。是以她也没想过争,就想着操持内外,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未料到恭仪伯连这份平静都不肯给她,堂而皇之地说要和离、休妻。
她用了好几年都没做到的事,南宫十六仅仅用了一眼就做到了。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失落还是有些的,但更多的或许是失望罢。她终于清醒了,她再好,也不是恭仪伯府真正的主母。
宝钗眼中隐隐有泪:“出阁的时候我们太太说,心悦与否不打紧,只消我做好主母应做的事,那丈夫就能给我体面和敬重。当时我信了,如今才明白,还是两情相悦更好。哪怕我嫁的不是恭仪伯府,哪怕是走夫贩卒,家里还有一口饭,他爱惜我,与我分食,也比眼下的冷遇要好得多。”
真是荒唐。她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从小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主母。也一早猜到了,自己的婚姻兴许没有心悦一说。可真正面对了,和宛纯、迎春,哪怕是还没成婚的黛玉一比,都显得自己那样可悲。
“宝姐姐,你该怎么办……”黛玉含泪拭去宝钗面上泪痕:“见你这样,我真难过。”
宝钗无声垂泪,良久方拿帕子擦去泪渍,像是下足了决心:“千里佳期一夕休[1],他既要和离,那就如他意罢……我亦欲与君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太皇太后:磕cp还是比睡觉重要。
宝钗和恭仪伯是追妻火葬场,并且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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