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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霁是多爱干净的姑娘,怎么嫁了人却成了这模样。

炕上的人整个窝在被褥里,只能看见一个漆黑的头顶。芝祺走过去,刚到炕边,就听见被子里传出一道沉闷且带着怨憎的女声:“你再逼我,我就一头碰死!”

芝祺听得心肝发颤:“归霁,是我。”

缩在被窝里的人没动作,也没再说话。芝祺忍着酸楚去拉她的被子,一开始还有些阻力,轻轻扯了两下,被子自发往下移,露出一张如纸的脸。

真的是归霁。竟然真的是那个容色如花的归霁!

归霁愣愣地对着芝祺看,她没梳头发,乱糟糟地窝在头顶,像把干枯的稻草。整个人都瘦得厉害,像是风一吹就要走了。形都脱了,和即将熄灭的火焰没两样。

她似乎不敢相信是真的,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想摸,直到被芝祺握住双手,眼泪才汹涌地夺眶而出。

“姑姑!真的是你?”归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拼了命地想要说话,喉咙却是沙哑的,发不出太响的声音。她朝着芝祺身后看,不住用目光探寻:“姐姐呢?姐姐也来了,是不是?”

“没有,你先冷静些。”

芝祺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大迎枕,只在炕另一头找到两个污糟糟的枕头。但眼下没有更好的,也只有枕这个了。把两个摞起来,颠到归霁身后,好叫她靠着躺一会。

“归澜要服侍主子,哪能随随便便出来。”

“那姑姑……”

芝祺道:“我如今跟着林家大姑娘,她叫皇上册了皇后。你姐姐知道你的事之后急得不得了,只能去求老祖宗。老祖宗想着娘娘在外头,又是正经定下的皇后,办这事更顺当些,便交给娘娘料理。”

“姐姐……”归霁心如刀绞,简直像是揉了一把黄连在嘴里,苦得肝肠寸断。想到从前太皇太后对她的期许和好处,眼泪便止不住地滚下来,一时间面如水洗。“是我对不住老祖宗,哪还有什么脸求她老人家护佑。”

她性子伶俐,相貌又是寿康宫一众女官里最好的。是以老祖宗很喜欢她,原先还想着让她去服侍合睿王做个侍妾。未料她目光短浅,跟着从扬州回京城,坐了回林家的船,倒把合睿王心尖子上的人得罪得干净。合睿王是何等爱憎分明的人物,饶是太皇太后想保她也不能。当上差的女官,虽说还是奴才,但论起尊贵娇养来,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多有不及。这么多年养出来的娇贵体面,这么来一下就全完了。

“别哭了。”芝祺被她哭得心下不忍,但眼下还是得先办正事。“娘娘还在外头等着,你那个死鬼男人的事咱们都知道了。娘娘嘱咐我问你,是想继续和他过,还是想和离。但凡你开口,娘娘都能替你了结。哪怕是那些债务,只要他肯回头,念着你服侍老祖宗的好处,自然也都替他还了。”

黛玉可没想着替归霁做决定,是去是留都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她若还是对杜老三抱有希望,只要他肯承诺从此洗心革面,无论是赌债和情债,替他了结了也不是难事。

“娘娘……林姑娘?”见芝祺点头说是,归霁越发哭得不能自已。“我这样的人,哪里配让娘娘为我费心。”

如今黛玉为她出手理事,她当日却为嫉妒和猖狂给林玦没脸,还给林玦使绊子。当日心比天高,再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日。今日和昨日对照着看,实在令归霁无地自容。

“娘娘不为你,不过是孝敬老祖宗罢了。如今你要怎么,都一一地说清楚罢。娘娘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留。”芝祺原本应当就说到此处的,可她终究念着两人原本相熟,于心难忍,添了句:“我的意思,还是与他和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