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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你!黛玉!你好糊涂!”林海没料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出,难怪皇帝会特意写信告诉黛玉这件事!今日知道了,实在有些痛心疾首:“要做这事前,怎么不先问我一句?你们打小一处长大,感情好也是有的,舍不得见他们艰难度日也是寻常。但做皇后和做寻常人家的主母不一样,不能肆意妄为。长伴君侧如伴虎左右,谨小慎微尚且不够,你竟胆大得这样!你如今就该想着自己,想着站稳脚跟,依着皇上的喜恶办事,这样才能平平顺顺,过得长久!”

若当日她和宝玉的婚事成了,长嫂如母,操心小姑子的婚事原是应当。但她如今是皇后了,她大可不必管这事,若管了,皇帝再多些心,岂不是自找麻烦?

黛玉心知林海是为自己着想,但事情做就做了,她是从不后悔的。她办这件事,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虽做了皇后,却还是老爷、太太的姑娘,还是贾府的外甥女。这是骨肉亲情,哪怕刀劈斧砍也不能斩断。再没有说,贾府如今江河日下了,我就不认他们的道理。若真这么做了,不说太太伤心,老爷想,天底下的人怎么想我?难道让百

姓知道,当朝皇后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做不出那样的事。且老爷当日曾敦敦教我,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尚不是兼济天下,不过是帮两个妹妹一把,力所能及,为何不做?”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贾府虽日渐衰败,但老太太和两位舅老爷可没苛待过林家几个孩子。老太太尤其疼黛玉,当作眼珠子护在手里,像疼宝玉似的疼她。哪怕是记着老太太的好处,也是应当伸把手的。

然而道理是一回事,真轮到自己身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林海叹息道:“你重情义,这是好事。打小就聪慧,很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如今也大了,我这做父亲的也不能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当日教你那些道理,你也不必全信。须知说出口的圣贤,兴许自己都不能做到。比起一个受世人爱戴的皇后,我倒宁可你做个独善其身的人。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林海自认不是圣人,于他而言家中妻女比什么都重要。道义与德行在家人跟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伴君如伴虎,林海没想过为了名声要黛玉做个贤后。只要她能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以后这些有可能会折损自身的事,都不要再做了。”他自己也是男人,对男人的劣性再清楚不过。“皇上爱重你,是以册封你为皇后。但今日之好,指不定就成了明日之厌。帝王心性,他坐拥天下,是最能三心二意的人。但凡你说一句不依,我都要想尽法子让你逃出去。但如今是你自己愿意,这也没法子。你有七窍玲珑心,自小就看得比旁人明白。你得记着,时时刻刻都存着一份清明。有些事你母亲能和我说,你却不能对着皇上说。”

林海的担忧不无道理,黛玉也都明白。但她见过独自坐在万方安和里流泪的皇帝,也曾陪他彻夜至天明,听他说从未对外人说起的往事。对着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封存真心却愿意捧给她的人,黛玉也很愿意相信他。

黛玉温声细语地开口,口吻很坚定:“老爷放心罢。皇上……他和太上皇不一样……您说我有玲珑心,看事比谁都明白。既这么着,就更该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林家

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赶在大雪[1]前抵达了京城。林家前脚才入京,后脚皇帝就知道了。做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底下,没有说哪个皇后回京,皇帝特意去迎接的道理,从古到今都没这规矩。皇帝心里很清楚,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坐在炕上看《历朝实录》,这是最能平心静气的,但今日不知怎么,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随手把书搁在炕桌上,心里闹哄哄地乱得很。一时在想,黛玉信里写给他带了土仪,不知是什么。一时又在想,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不知她可瘦了,是否疲倦。这么想着,就更坐不住了。陡然站起身来,惊得立在边上出神的周来运倏然站直。

“皇上?”

皇帝看他试探着问话的模样就烦闷,一脚踢在他脚后跟:“谁叫你站在这里,滚出去,去探娘娘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