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低头望着底下那人,
细细看去一身红布内衬已经黑糊糊的分不清颜色,袖口还有几个破洞,便是身上的铁甲只是分外斑驳,皮肤黑黝粗粝,面容寻常,很典型的边军模样,没有丝毫出彩之处,可徐闲听到这个名字还是略微迟疑了片刻。
“末将,张有柱,颍川汾阳人士!”
再度抱拳。
张有柱的头埋得很低,看清来人后眼角有些模糊,可并不想让来人看见,同样也没有提起记忆中那个名字。
“侄儿徐闲,见过张叔。”
在阳翟城数百守卒呆愣的目光中,
那策马的少年郎翻身下马,扶起地上的满身风尘铁甲斑驳的小小边军校尉,极为认真的行了一个晚辈礼,没有丝毫因为身份的差距而有半分的敷衍。
“我爹提起过张叔的名字。”
“我爹说,在颍川从军时张叔待他极好。”
清朗的嗓音在张有柱的耳边响起,不知为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通红。
“每次耍钱赢了,都分他许多。”
“便是第一次逛青楼,也是张叔掏的银子。”
徐闲玩笑出声。
“末将,末将……”
后者还没来得及擦擦眼角,
闻言只得尴尬的咧嘴一笑。
“这趟来阳翟城一看看爹娘见面的地方。”
“二来是拜访一趟张叔,爹还记得您。”
“眼下还得劳烦张叔了,随我入城逛逛。”
当城门彻底开启的那一刻,
数百名悬佩鞘绣黑金纹的亲卫,率先离开骑军,马蹄踏下如雷,贴着墙根直奔城内长街而去,随后翻身下马立在长街两侧不动如山,看得守城的兵卒啧啧称奇。
数千红衣黑甲的铁骑没有入城,
只是列阵守候,
绣有黑色龙纹的徐字大纛在城外扬起,
十余里外见不到边际的大军正往城外大营的方向涌去。
“这是传说中凉州的黑龙旗?”
有眼尖的兵卒看清后喃喃出声,
“我滴个乖乖!”
“这莫不是殿下?”
方才的老兵油子的目光在城外的黑龙旗和城门处的少年郎身旁游走片刻后,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打颤。
“老张是要发达了呀!”
“何止是要发达,怕是要上天了!”
“往日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侃天说地,两泡黄尿一灌下去一个个说得自己天老大,我老二的劲哪去了,唯独这老张几杆子打下去放不出个屁来,原来是真人不露像。”
“感情认识这等顶天的人物!”
老卒擦了擦手心的汗渍喃喃出声。
……
“能陪着殿下是末将的福分,何来劳烦之说。”
张有柱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看着眼前的场面怔怔的有些出神。
“张叔,当初为什么不随着父亲一同去往北地凉州?”
徐闲看着张有柱两鬓斑白的头发,又想起方才兵卒的称呼,不过一地校尉罢了,如果当初随着自家老爹去了北地,想来一镇总兵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末将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颍川人士,陛下当初去北地那会家中老娘尚未过世如何能够远游,能在本地从军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偶尔还能回家看上两眼,已经很知足了。”
“何况末将的本事自己是晓得的,去北地是打蛮子,冲锋陷阵杀三两个蛮子不在话下,可若是去了北地陛下抹不开情分给个官当着我也指挥不来几千上万的人马,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
“不过当初在南边那些功劳已经让末将坐上了校尉的位置,平日里在阳翟城看看城门也是不错的差事。”
张有柱咧嘴一笑,徐闲默然。
“阳翟城的长街和二十年前没甚区别,毕竟是边城朝廷也没银子拨下来,一直是这破破烂烂的模样,唯独城里的姐儿换了好几茬。”
望着破旧长街张有柱唏嘘一声。
“往前在走个几十丈就到地方了。”
“张叔,你觉得我娘亲是个怎样的女子?”
放眼望去长街上的青石板许多都已经裂开了缝,边角处更是残缺不全,整座城池不大透着边境小城的独有的萧索,唯独长街的尽头一颗桃树枝丫上几朵桃花添上几分颜色。
“仙女!”
没有丝毫的犹豫,
张有柱便脱口而出。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般女子,当时本以为陛下只是一句眼下,没成想确实记在了心底,到了最后还真把仙女骗回了回家。”
“如此说来我爹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是,那是。”
张有柱回想起翠红楼那个晚上莫名的想来还有些好笑,当时只觉得是那活不行,后来晓得事情的原委才哭笑不得,不过说起来单凭那份定力,整个军中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