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拨了几下琴弦,随手震开那些仍想着冲上前来的叛军,确信周围已无活口后,正想着赶紧给老爷子做个急救,转头却见到他挣扎着半爬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端详了她片刻之后,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好!没想到朕纵横一生,儿孙满堂,最后送我一程的,居然却是你这个丫头……”

他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口吐鲜血,虽然整个人看着已经是油尽灯枯,却还是坚持着从从怀中掏出那个染血的玉玺,一把塞进她的手里。

越裳一惊

,本能地想要推出去,奈何濒死之人力气太大,她也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对她这位重伤将死的父皇动用武力——哪怕自小并不是在他身边儿长大的,但血脉亲情,又怎么可能完全做到无动于衷。

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父皇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

他又大笑了两声,咳出了更多的血来,原本已经开始涣散了的眼神也又重新明亮了起来——这种状态更像是回光返照,让这个场面看起来更加骇人。

他就那么死死盯着越裳,对她露出了一个无比骇人的微笑:

“也罢,原本朕就觉得,你其实比你兄长更肖似为父……想当年……”

他的话没能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传位于皇长女裳……”

这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大樾朝第二位君王,成林帝越棕薨,皇长女越裳即皇帝位,是为景秀帝。

数百年之后,关于这一场充满着杀戮和哀哭的残酷宫乱,某位史学大家编纂的《大樾本纪》不过用了这寥寥数语,就一笔带过。但只要继续读下去,就知道,唯有如此,才更见功力——因为虽然这个事件残酷又血腥,这种传位方式也太过突兀而近乎玩笑,但却给濒临崩塌的大樾朝一线意料不到的生机。

但当时,十三岁生辰才过了半年的越裳,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根本没明白过来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直到满身鲜血、姗姗来迟的禁军首领带着他的那一群伤痕累累的部下们赶到,呆愣了片刻便忽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之后,越裳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去,所有人的表情似乎都无比沉痛,但是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毫无疑问。

他们在等。

等一个结果。

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的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宣布。

越裳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将她父皇的眼睛合上,沉声宣告道:“先帝,驾崩了。”

她话音未落,高高低低的哭嚎声立刻响起,夹杂着抽抽噎噎、音色各异的:

“请陛下节哀。”

“请陛下节哀。”

……

“节哀”么……

越裳忍着再度想叹气的无奈,握着玉玺缓缓站起身来:“众卿家平身……还请诸位襄助朕,先除了这些个叛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