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刻，沐风终于确定了。

他和雨蝶已经和其他人彻底分散了。

飓风之后的大海平静的让让感到异常的舒服，可是这种平静却在渐渐转为孤独的恐惧，随着太阳渐渐开始沉落，色调不均匀的海面上出现了大面积的光斑和明灭不定的光带。在太阳沉落之前，沐风唯一能够侥幸在海面上找到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木桶，靠着这个木桶，他暂时不需要担心自己在夜晚坠入海中。雨蝶和他趴在木桶之上，他们半个身子浸泡在海水里，海洋中有一些小鱼围绕着他们的双腿，试图啃食他们脚上的皮菌。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鼓动着，每一波都会打到木桶上，溅起在沐风和雨蝶的身上。

他们已经完全没有食物和水了，他们也没有帆，更没有桨，甚至没有任何的武器的可以来抵御潜在于海洋深处的危险。

沐风只能在水里浸泡几个小时，他的身体因为浸泡太久的海水，已经开始微微发胀，因为太阳光的暴晒，他的嘴唇和皮肤都出现了微微的开裂。一直到了深夜的时候，一道惊雷打破了大海的宁静，接着，暴雨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覆盖了整一片海域。湿软的发丝遮盖在沐风的脸上，此刻他只有一个脑袋露出在海面上，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嗯……”雷声也惊醒了雨蝶，雨蝶悠悠然醒来，她的眼中一片惊慌和疲倦。

“雨蝶，你醒了？”沐风喜不自胜地道。

“我们……我们在哪里了？”暴雨之中，雨蝶环顾四周，紧张地问道。

“和他们失散了……现在海上只剩下了我们……”沐风眼神黯然。

“这样么……”雨蝶的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忧伤。“毕竟那么大的风暴……不过也好，至少……还有你在。之前我一个人被海浪冲远的时候，我以为我就会这样被海浪带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永远也没有人……再也看不到人……那个地方……也许就是地狱吧。”

沐风也笑了笑，但是却没有把自己没有来得及救雁儿的事告诉雨蝶。

“我们约定过的，你活着，我也活着。”一番沉默后，沐风强笑着说道。

“是啊，”雨蝶咳嗽着嫣然一笑，“一起生，一起死……这该死的雨，可真是大……你可要坚持住啊……”

“我一直坚持着呢……”沐风笑笑说。

细密的闪电在二人头顶上交错着，电光在刹那间撕碎了这一片沉沉的夜幕，将零星点点的光芒撒到二人的身上。

脸上。

对视的双目之中。

整整一天一夜，带着腥苦咸味的海水不间断地冲刷着木桶，沐风和雨蝶感到浑身疼痛，他们的手脚都已经红肿了，甚至长出了红红的皮疹和水泡，疼痛难忍。

而在这暴雨后的第二天，则是一个太阳暴晒的大晴天。整整一天的暴晒，让沐风的皮肤干裂得更加厉害，长时间没有喝到水，沐风的嘴唇就像是被胶带粘连住了一般，嘴唇肿胀到甚至难以张开说话，有几次，当沐风看到头顶上有几片乌云飘过时，他看到海面上的某块区域会有一小片降水，那时候，他真的希望那片云能够凝停一下，洒下几滴的甘露。

可是没有云停下。

有时候，沐风会想起雁儿，想起面无表情的木头，想起他们现在在何方，自己是否会碰巧和他们碰面。但是望着远处的茫茫海平面，理智却告诉沐风。大海这么大，他们葬身海底的可能性，要比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高太多了。

沐风也思考过那道拯救了雨蝶的海中巨大身影，那到底是什么？是鲸鱼吗？还是其他生物？比如……巨人？沐风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他的视线太模糊，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沐风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大海之中，潜藏着无数他恐怕永远也无法知晓的可怕秘密。

有一些海鳝和蓝子鱼经过他们的身边，可是，在大海中繁衍了数十亿年的鱼群何等聪明，沐风连接近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天，雨蝶和沐风已经几乎不说话了，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三天没有进食的他们，已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愿妈祖保佑我们……”这是第二天晚上时，沐风唯一听到雨蝶说的一句话。

第三天中午时，雨蝶又说了一句话，沐风舔舐着干涩的嘴唇，苦笑说：

“你还相信妈祖吗……我已经不相信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他才不会创造这么残酷的世界……”

雨蝶垂着眼皮，虚弱地道：

“也许吧……也许我是不该相信妈祖。也许……我该相信别的神……茜茜她就相信别的神……”

“没有什么神能救我们……”沐风恨恨地道，“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神……”

雨蝶道：

“也许吧……可是相信也不坏不是吗……茜茜说，有一个叫无月的神……他会拯救所有世界悲伤苦难的人……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救人……他每天都在不断地拯救苍生，不断地改变其他人悲伤的人生，把那些可怜的悲剧，变成大团圆的喜剧……也许，我们再等等，他就会来拯救我们……”

沐风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咬牙切齿地道：

“除非他现在就在我面前现身，否则……我就算是死，也是不打算相信什么神仙上帝了……”

“海鸥……”就在沐风话音落下时，雨蝶突然睁大了眼睛，望向了头顶。

沐风霍然抬头，顺着雨蝶的视线望向了天空，刺目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一直当他细细眯起眼睛时，他才终于看到了天空中飞过的一小片黑点。

那是一群黑头鸥！

“是海鸥……”沐风也开始激动起来。

沐风想起了这片海鸥。在喜马拉雅岛海边拾荒时，他就看到过这种海鸥！

有海鸥，就意味着他们距离陆地不远了！

生命挣扎的尽头是什么，死亡的考验之后，又会剩下些什么？

这是这么多天来，沐风第一次在天空中看到海鸟，就好像一切都变得顺利了起来，天空中也降下了一小片雨，雨蝶和沐风仰起头，张开嘴大口大口地贪婪品尝着，而周围呼啸的风则开始将他们向着海鸥飞来的方向吹拂而去，因为比热不同，海风会从大海吹向陆地，也顺带将他们两人一路向着陆地送去。

木桶的流速开始加快了，一直过了几个小时，前方的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小片毛茸茸的幽绿色。

成群结队的海鸥在沐风的头顶上环绕着，就仿佛欢迎他们这些客人来到新的天地一般。

“大陆……真的是大陆……”因为舌头肿胀，沐风甚至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的眼角有的只是滚滚而下的泪水。雨蝶艰难地从木桶里抬起头，半睁的眼睛里，也是浓浓的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风的耳畔传来了隆隆的声音，但那并不是大海的声音，而是海浪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像是最后的一波助推，雨蝶和沐风被一股巨大的潮里推上了沙滩，沐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是温暖而柔软的沙子。他呆呆地仰起头，却在前方看到了一片蓊郁葱茏的雨林，雨林就像是一道绿色的墙壁，向左，向右，无限延伸，仿佛看不到尽头！

沐风从来没有见到过森林，这可不是什么小小的岛屿，这真的是一片陆地！

“陆地……哈哈，真的是陆地！”沐风像是疯了一般搀扶着雨蝶站起了身来，他们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激动不已地踩着柔软的沙滩向着森林的方向行走着。

“真的是陆地……”雨蝶也是喜极而泣，但是泪光只是在她的眼角微微闪烁，很快又收敛了。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沙滩上，在那里，雨蝶看到了一片杂乱的脚印和散落一地的木桶。

雨蝶快步地走上前，一直到了满地脚印前方才落定。沐风也紧随而上，最后定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