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她们房子收拾得再怎么整齐干净,那也是五十平的小房子,还得分割出两个卧室和厨房卫生间来,客厅已经非常之小,再摆一张吃饭的桌子,那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间了。老爷子长手长脚杵里面,总觉着无处下脚。
“坏蛋!坏蛋!”
老爷子敏锐的目光一扫,正在扑腾得白毛乱飞的闹闹感
觉到他的“杀气”,居然耸拉下翅膀,乖乖钻回笼子里。
欺软怕硬的闹闹!
老爷子四下里一看,问顾三:“就让她们娘俩住这儿?”
顾三挠挠后脑勺,他也知道这儿不够宽敞,对于活动量大的四五岁孩子来说是拥挤了,他在县供销社分的房子倒是有八十平,他倒是做梦也想让她们去住……可这,明显是做梦啊。
黄柔轻咳一声,看向门口的杨海润一家三口。
“阿柔,这是我的老领导,你叫杨叔,这是海润,恬恬。”
黄柔赶紧依次招呼他们,顾三熟门熟路进厨房洗杯子泡茶水。“快进来坐,幺妹给恬恬姐姐泡蜂蜜水好不好?”
幺妹大眼睛打量着杨海润的闺女,母女俩长得不大像,海润阿姨皮肤更白皙眼睛更大,恬恬好像更像她爸爸,面黄肌瘦,鼻梁骨的青筋特明显。
显然,这是个挑食孩子。
“恬恬姐姐,你的蜂蜜水要加蜜枣儿吗?”这是友娣发明的“丧心病狂”的吃法,香甜得不像话。
“好呀,谢谢你。”女孩害羞的笑笑,跟着她进厨房,见她才这么小大居然就能自个儿拿杯子冲开水,踩在小板凳上舀蜂蜜,用筷子笨拙的夹蜜枣,简直叹为观止。
这个小妹妹也太厉害了吧!
她在家,外公和保姆阿姨都不让她进厨房的。
一杯加一个通红的蜜枣,另一杯加了大大的三个。
幺妹把加了三个的递给她,“姐姐可以喝啦,不烫哒。”
“我叫崔绿真,姐姐你叫什么呀?大名哦。”
“我叫田恬,姓四口田,名恬淡的恬。”
这么复杂的话,小地精可听不懂,她小口小口的啜着蜂蜜水,好奇的看着她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服,还有一双雪白的运动鞋。
真洋气!
她在大河口还从没见过呢!
黄柔从顾三身旁过,听见他“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人也憔悴得不像话,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赶紧起身道:“我去煮面,杨叔海润你们有没啥不吃的?”
“都吃都吃,要有就多煮点。”
这就好办了,她昨儿刚去黑市买的面条,足足有十斤呢。煎几个荷包蛋,焯几根青菜,随便切一把小葱,可惜肉酱没了,只从罐子底刮出两勺红油来,
就是临时去买也来不及啊,因为她手里没钱了,剩下最后一千块在银行不能动呢。
平时母女俩也算“大吃大喝”,现在关键时候就捉襟见肘了。
顾三中途看她满身掏兜,心里一转就明白了,进去跟她低声说了句:“别见外,有啥吃啥。”
果然,看见清汤寡水的面,杨家人面不改色,照样吃得贼香,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饿了呀!
尤其杨旅长这几天躺病床上只靠营养针过活,那嘴巴里是素得不能再素了,终于能吃点主食,让死里逃生的他真是感动坏了,说老泪纵横也不为过。
田恬往日多挑食个孩子啊,牛奶面包那都是心情好才赏脸尝一口,心情不好连碰都不碰的,整天也不爱出门跑跳,就是二十四小时不给她东西吃她也不知道饿。
因为不爱吃饭,脾气也有点小怪,一言不合夹到她不吃的菜就能哭闹一场。
中西医都看过了,北京的大夫说,这是典型的肝郁脾虚,得好好调理才行。
可连山珍海味都不吃的孩子,你让她吃中药?还不如直接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个呢!
可现在的田恬,端着一碗细细的面条,正“呲溜呲溜”往嘴里吸呢!吸完一长根,又夹起荷包蛋大大的咬了一口,嚼吧嚼吧。
杨海润两口子把心给提到嗓子眼了。这丫头在家可是不吃鸡蛋的呀,有一次尝到小小一口让她摔筷子摔碗的,他们刚才本想说不要荷包蛋的,但看黄柔家光景这已经是最好的能拿出手的“大餐”了,他们硬忍住没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想的都是:待会儿孩子要不吃他们就夹过来替她吃,决不能让她扔东西摔筷子。
要真那样的话,他们打不死她,老爷子也会打死她的。
杨海润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恬恬乖,把鸡蛋给妈妈好不好?”
恬恬嚼了嚼,“鸡蛋好吃,我要吃。”
杨海润一梗,又不好多问,搞得像怀疑黄柔的手艺似的。她煎的荷包蛋两面金黄,起了一层酥脆的金边,蛋白金黄焦香,蛋黄却还带点儿溏心,软软的,鲜鲜的。
杨旅长把脸一虎,“你别管,让她好好吃不成?”
要说他这半年最不顺心的事,那就是这外孙女了。他
年轻时候浓眉大眼颇为俊俏,老婆也是组织上介绍的医疗队一枝花,娇娇俏俏,生出来的海润是整个大院里最漂亮的闺女,怎么到了外孙这一辈就……嗯,他也不是嫌恬恬丑,毕竟自家骨肉,可爱着呢!
他就是觉着,这孩子都是让海润两口子惯的,这不吃那不吃,身体咋好?气色咋好?
自从放他跟前,他都是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不吃就狠狠心,饿饿她,再不吃,那就打两巴掌屁股,看她还倔不倔。
可恬恬的脾气像她妈,是真倔啊!
他这操心了半年,好容易让她能正常的吃几顿饭了,父母带去几天,又回到解放前了!
恬恬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吃这么香,大概就是看见比自己小的崔绿真“呲溜呲溜”吃完一碗还要的时候,她的胃口突然就开了!大概,黄阿姨做的面也好吃吧!
幺妹胃口好,那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吃过啥好东西呗,好容易能有精面白米吃,她都格外珍惜,掉桌上的面条段儿她能扒拉半张桌子捡起来吃掉,吃过的碗跟舔过一样干净,一粒米都不剩。
毕竟,吃了四年多的红薯玉米粗面饼子,她的肠胃一点儿也不娇气啦。
杨家人是真满意这样的情景,杨旅长给女婿使个眼色,吃完饭他自个儿开着郝东顺的车上阳城市去了。
两个孩子在小房间里玩翻花绳,大城市来的恬恬居然没玩过,这可让幺妹惊讶坏了,手把手从最简单的教起,过足了“老师”瘾。
“小丫头,你还记得在哪儿找到的药吗?”杨旅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后。
“记得鸭。”
“那你能再带我去看看吗?”
幺妹赶紧下床穿鞋子,“走叭。”
来到楼梯间,居然又遇见胡雪峰了。
他本来拿着本书在絮絮叨叨背诵呢,忽然看见一老头儿下来,打量一番,跟领导人一样高档的中山装,干干净净的北京老布鞋,还有那通身的上位者的气派……他眼睛顿时就亮了,“您好,请问您是要上谁家去?”
可能觉着这话不妥当,又换了一种说法:“您好,您找谁,我可以带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