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简从心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当她坐起来时,听见了一道来自床板的“嘎吱”声。
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坐在床上,简从心愣了好一会儿,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她和傅朝礼一起睡在这个房间,睡床上的是傅朝礼,她打地铺。
这会儿却变成了她从床上醒过来,而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再没半个人的身影。
简从心探身看向床边。
床下的地铺还在,好端端地铺在她眼前。
“……”
那就证明,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那她为什么,睡、在、床、上?
一个荒唐的念头涌上脑海,简从心身子一僵。
——不会吧。
脑内各种念头正纷飞时,一道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敲三下,被从外面打开。
简从心看过去时,正好与傅朝礼的眼神对上。
少年穿着昨晚睡觉的那套t恤短裤,领口还有被叠压出的褶皱,走进来的姿态懒洋洋的,“早。”
完全没有要提起昨晚的意思。
简从心于是直接问:“我昨天不是睡地上的吗?”
傅朝礼轻描淡写:“嗯。”
“那,我现在怎么躺在床上?”
傅朝礼递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还能因为什么。”
简从心喉咙动了动:“你把我抱上来的……?”
傅朝礼浅浅淡淡哼了声。
“……”
简从心脑袋“嗡”的一声,有点儿宕机。
她脖颈还僵硬着,脑袋朝两边儿晃了晃。
——简从心!你怎么回事!
怎么可以!睡得!那么死啊!!!
居然连被别人抱上床了!都感觉不到!!!!
信息量过大,简从心还沉在羞愤中,低着头冷静了一会儿,抬眼就看见傅朝礼极为自然地撩起了衣摆。
……???!!!
简从心瞳孔震了震,忙出声:“别——”
怎么还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啊!
“嗯?”傅朝礼动作停住,“怎么了?”
简从心底气不足:“等我出去你再换。”
“换什么?”傅朝礼低头看一眼衣摆,旁若无人地继续往上撩,“衣服吗?我不换,就是让你帮忙看看伤。”
“……”
简从心一时竟然分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傅朝礼已经将衣服拉到腰之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规律饮食,少年的身材不再像之前那样稍显干瘦,加之有意锻炼,腹部覆着薄薄一层肌肉,凸起的形状清晰,腰线流畅而有力。
腰侧确实有一块浅浅的淤青,在冷白的皮肤之上显得几分突兀。
简从心想多观察两眼伤势,又不敢正大光明看过去,只敢用余光连着瞥过去好几次,问他:“怎么伤着的?”
“刚去厨房,没注意被撞了一下。”傅朝礼低头端详两眼,确认没什么事后将衣摆放下。
放到一半,他动作一停,似笑非笑看了眼还在不断往这边瞥的简从心,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不过,就在这儿换衣服也不是不行。”
“……”
简从心二话不说,直接把傅朝礼推出了房间-
赵兰娟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加之白天傅朝礼胡诌了个理由打掩护,她便以为昨晚简从心睡的是沙发。
毕竟两个人睡一个房间这件事也确实不好给老人家解释,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将这件事瞒过去,晚上在沙发上留一床薄被,白天又收回去。
颇有种在家长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感觉。
自从经历过趁着睡着被人抱上床的事后,简从心便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傅朝礼,只能乖乖去睡床,让傅朝礼睡地铺。
许是有人陪着的缘故,简从心感觉自己这几天睡得比以往都安稳。
云川县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除了前两天简从心带着傅朝礼去镇上逛了两圈,后面几天两人便都宅在家里吹风扇,偶尔下去给赵兰娟帮帮忙。
傅朝礼意外的还挺适应这边的生活,反倒是赵兰娟先过意不去了,勒令简从心多带人出去玩一玩。
被剥夺了在饭馆帮忙的权力,简从心只好带着傅朝礼往村里逛逛。
阳光从不因步入了十月而有所收敛,这几天太阳着实炽烈得过分,村里的道路两旁又没有什么可以遮太阳的地方。
简从心走了几步就歇在一旁,坐路边石头上歇脚。
旁边有一条浅而宽阔的小水沟,清澈见底,水波在阳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流动时声音带着几分清凉感。
简从心来了兴致,脱了鞋,探进去一只脚。
清凉感自脚踝升起,她胆子大了些,将另一只脚也浸进去,感叹,“小时候的夏天最喜欢踩水玩儿,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水还是一样清。”
她将松松垮垮的裤管挽起一点,走动了两下。
水流潺潺,少女纤细的脚踝像是镀上了一层晶莹闪烁。
傅朝礼无端想起那天院里的水池中,简从心浑身湿透的模样。
她好像天生与水契合,却又不能用水完全概括。
所以,才会总让他有一种,想要沾染的欲望。
出神间,他听见“哗啦”一声,身上蓦然沾了零星的凉意。
他愣了一下,看过去,小姑娘双手还保持着捧水的动作,冲他笑,满眼兴致勃勃。
还玩儿上了。
傅朝礼扯了下唇,伸脚下水,朝着她将水珠踢得老高。
简从心惊呼一声,抬手去躲,而后突然蹲了下来。
水声如雨点一般哗啦啦跌落回水面,过了会儿,她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傅朝礼眼神闪了闪,躬身下水,走到简从心面前,“进眼睛了?”
小姑娘蹲着,脑袋埋进臂弯,轻轻动了动。
水将她的裤腿濡湿一小片,傅朝礼见状,伸手去捏住她手臂,想把她拉起来。
下一秒,又是一捧水毫无征兆地迎面招呼而来。
“哗——”
傅朝礼猝不及防后退几步,听见简从心不加掩饰的笑声。
小姑娘站直身子,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阳光照在她稍有些湿漉漉的脸上,衬得她笑容愈发灿烂。
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傅朝礼磨了磨牙,“玩儿我是吧?”
简从心嘿嘿一笑,“兵不厌诈。”
傅朝礼冷笑一声,“行。”
双方的好胜心在这一刻一点即燃。
不知道是由谁先带头,两人逐渐都不再留手,硬生生将浅浅的水沟玩儿出了战场的感觉,激烈的水流声一浪高过一浪,水花不受控制地四处迸溅。
不多时,两人便都已浑身湿透。
简从心兴头未减,踮着脚去抓傅朝礼的衣领,追着他一路泼。
水花一次比一次扬得高,小姑娘湿淋淋的身体也一次比一次贴得近。
直到傅朝礼咬着牙,反手捏着人后颈把人提溜住,战局才暂时停歇。
小姑娘被钳制着仍笑个不停,还弹了弹手上的水珠,毫不畏惧地做最后的挣扎。
水珠顺着发尖往下滴,傅朝礼捋了一把头发,咬着牙正想兴师问罪,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嘹亮的哭声。
气氛骤然被打破,两个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过去。
声音的来源是个小男孩儿,大约四五岁的模样,简从心隐约记得是哪家的孩子。
小孩儿此刻沾了半个身子的水,显而易见是被刚才的两人殃及,仰着头边哭边委屈到口齿不清。
简从心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听出他重复的那句话是——
“哥哥姐姐,你们别泼了,我害怕……”
“……”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最后结果是带着小孩儿去附近小卖部买了几颗棒棒糖,当做赔礼道歉。
小朋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棒棒糖一到手,脸上立刻换成了笑容。
也不顾自己身上还湿着,一蹦一跳往家里跑。
留下两个湿淋淋的人站在小卖部门口吗,相对无言。
对视许久。
傅朝礼忽然“噗嗤”一声,转过脸像是在憋笑。
简从心看他一身狼狈还在笑,自己也忍不住笑,笑得有点儿岔气,话音断断续续的:“你……你好幼稚啊傅元元……”
傅朝礼肩膀笑得抖:“到底是谁幼稚啊简怂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