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人说,那一声,怨怼至极,像是在喊:秦云。

秦云看上去再强硬,心也是肉做的,她会害怕,也会做噩梦。

那段时间,她将姜娆喊入宫中陪她,晚上半梦半醒,惊惶的,不经意间向姜娆透露了这段往事。

云贵妃现在的神情与那晚月光下的表情一样,脆弱而难过。

姜娆心想,不怪她爹爹对帝王家有偏见,她也有。田间农户家的兄弟为了一亩地都能打破头,皇宫里这种权力被放大到极致的地方,人心似鬼,各怀鬼胎。

她虽然想好了会和容渟定亲,可伴着他功成名就,她就想离开了。他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答应的。

若是到时,能将小姨从宫中带走就好了。

“你那丫鬟呢?”

云贵妃的声音使她回神,她答,“明芍被我爹爹降为了二等丫鬟,罚去我娘亲手底下做事,不能再跟着我了。”

她在马车上和新丫鬟攀谈,才知道了这件事。

这是受了她的连累了,要是明芍一直坚持着不帮她,也不会受这种罚。

姜娆眉头紧锁,愧疚却笃定地说,“我会想办法,把她找回我身边的。”

“你爹这是迁怒了,等他气消了,也就好了。”

云贵妃视线扫到了姜娆肩头发尾落上的雪,拉她进了屋内,亲手为姜娆解开绳扣,摘了披风,在美人榻边坐下后,用绒毯包住了姜娆的脑袋,拉着她的手,无比认真地问,“年年,你当真想嫁给九皇子?”

云贵妃有些忧心,“你可别为了帮我气一气.皇后,把自己给赔上了。”

“不是赔上。”姜娆郑重道,“我想好了。”

云贵妃仔细看着姜娆的脸色。

却觉得不太对劲。

小姑娘的眼神太清明了,没有半点女孩子待嫁、提到心上人时该有的娇羞,甚至都没有脸红,反而看向了窗外,心不在焉的。

外面的雪势渐渐大了。

姜娆看着从天穹上飘落下来的雪花。

她很不喜欢雪天。

梦里她家被抄家的时候就在雪天,和现在窗外簌簌落着雪的景致别无二致。

也不知道是今天冷,还是那天更冷。

“小姨。”姜娆望着雪花出神,“你说,我爹爹他什么时候会答应我啊?”

……

宁安伯府。

姜行舟与陈兵在几案前相对而坐。

先前容渟去云菱时,姜行舟曾带着厚礼拜访过陈兵,今日陈兵来还了礼,算是有来有回,姜行舟好好招待了他,两人把酒言欢,陈兵趁着微醺的酒意,向姜行舟讨要了一幅字画。

姜行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他带着陈兵来到他的书房,自己到书架上找过去的画作,而陈兵站在姜行舟的书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那副工笔画,指着问,“你画上这个小孩,是谁啊?”

姜行舟从书架后走了出来,“是我女儿。”

宣纸上,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脑袋两侧扎着两个花苞髻,脸颊软嘟嘟的,笑得很甜,梨涡显得特别得深。

姜行舟目光柔软了起来,“这是她四岁生辰的时候,她小时候说话慢,不利索,叫起爹来却一长串。”

他不是没有过醉生梦死的时候。

刚成亲那几年,他的书画刚刚有了点名气,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却被他最尊崇的老先生批作一文不值。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像得了病一样,什么都画不出来,像是走进了死胡同,经常半夜睡着觉就会梦到老先生骂他的话,大汗淋漓地惊醒。

他去找他大哥诉苦,他大哥只会带他出去喝酒,醉了是能忘了一切,酒醒之后,他依然待在那个走不出来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