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他刚才又像是醉了、又像是梦呓一样的举止,觉得他这病比她想得要严重,先把回去的事在心头放了放,去院里水井那儿,汲了半桶水来。
把粗葛巾用凉水摁湿了,放到了他的头上。
她自己抱了板凳过来,在他床边坐着守着。
等他方巾被他的体温浸热了,取下来重新在冷水里过了一遭,再拧干了敷上去。
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偶或抬眸看他一眼,看一眼他的脸色,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是有些虚弱的,心里就揪作一团一样难受。
夜已经深了,惦记着他,倒也不困。
他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她梦里那些高高在上、个性阴冷的独.裁者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姜娆现在越发觉得他们就是两个人。
那个独.裁者自己睡觉的时候,总让她睡在一旁守着,叫府上的人误会她是他的通房丫头,纷纷塞东西给她,想让她在他面前说上一言半语,可她说的话,在他那儿哪有丁点儿的用,别人来送东西她也不收,拂了别人的面子,得了个恃宠生娇的名声,在府里的人缘越来越差,路也越来越难走。
想想还是想骂王八.九,姜娆垂着脑袋嘀咕了几声。
床上的人不安分地动了两下,姜娆站起身来,拿走湿葛巾,试了试他的额头。
不太烫了。
她呼了一口气,心里这下算放心了。
还是不嫌烦的,洗了葛巾,再往他头上压上了。
瞧一眼外头的天色,倒是辨不出来是什么时辰。
一路溜回姜府,钻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姜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才终于落地。
腿,保住了。
……
次日明芍喊了自家姑娘两次,都没能把人唤起。
虽然姑娘惯是个嗜睡的,之前也没见她早上喊了两次都不起的啊?
明芍抱走了姜娆的被子,“姑娘,该醒了。”
姜娆睡梦沉沉里身上一凉,揉着眼睛坐起来,倒还是糊里糊涂想睡觉的模样。
“姑娘若是不去用膳,又要叫老爷担心了。”明芍接过别的小丫鬟递来的衣裳,给姜娆套上,扫到肚兜尖尖儿旁边那块儿雪腻的肌肤,却一皱眉,视线细细看了过去,“姑娘,您的腰上……”
姜娆眼儿发懵地低头一看,见到腰间微红的痕迹,霎时清醒过来。
这肯定是昨晚腰被掐着的时候留下来的。
她顿感头疼,瞎解释说,“昨晚睡着的时候,我不小心滚到床下,可能是那会儿摔的。”
却忍不住腹诽,不知道那个生着病的人是梦到了什么,明明看上去虚弱得没什么力气,那一下还是把她掐疼了。
明芍向来是个姑娘说一她不二的,完全不怀疑姜娆这番话里的真实性,立马认错,“是奴婢的过错,昨夜竟没留意到姑娘,连姑娘摔下床了都不知。”
姜娆怕她不拦她要连奴婢该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连忙说,“是我不小心,同你没什么关系的。”
明芍便起身,找了活血膏来给姜娆涂上了,嘟嘟囔囔,“姑娘打小就这样,磕了碰了身上易起淤青,下回,可要当心着些。”
姜娆垂着眼睛,却在想她的病人有没有病好。
明芍边敷着药,边同姜娆说道:“和姑娘说几件好玩儿的事。”
“奴婢今早听人说,杨家得罪了这里的乞丐,每天不管怎么防,都有乞丐来捣乱。”
姜娆一向不是个幸灾乐祸的,淡淡道:“兴许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
明芍说:“不止这件,还有,小少爷昨天出门看戏,遇见了杨家那对兄妹。”
“小少爷这两天脾气沉稳不少,连被杨姑娘喊成小胖子都没生气。”
“但杨姑娘说,姑娘您外貌才情,连这里油坊里的姑娘都比不上,小少爷气急了,非要去和人打一架,还好姜平机灵,散布了几句话。外头的人现在都知道杨家是求娶不成,怀恨在心才这样,都在看他们笑话。”
姜娆这回笑了,“那油坊的姑娘倒是无辜,平白无故被拉出来比较。”
“可好玩的还在后头。”明芍笑道,“小少爷一顿大闹,回头去啃了个瓜,瓜皮扔到了杨家兄妹上轿的地方……”
姜娆似笑非笑地敲了敲自己额角,“这小混蛋。”
手段明的暗的都有,都能玩出花儿来了。
她还以为吃了一回教训,他多少也能老实安分一些。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但小少爷昨天啃了一整个蜜瓜,今早就拉肚子了。”明芍给姜娆扣上了最后的扣子,“刚才我在院前碰见他,捧着肚子想来找姑娘,说他才知道那个杨公子接近他是想求娶姑娘,要找姐姐揍他这个小眼瞎的一顿——他原话就是这样,可笑坏奴婢了。”
“他心里知道我不会揍他,才敢过来。”姜娆心里有数,“我若真揍他了,他势必得嘤嘤哭泣,说什么姐姐不疼他了。”
明芍给姜娆换好了衣衫,瞧了瞧,“姑娘眼底鸦青很重,要不要让奴婢给您抹点儿粉来遮一遮?”
姜娆颔了颔首,去用早膳时,心里也就没那么怕被她爹爹看出她昨夜翻墙出去的端倪来了。
一到用膳的地方就被颠着步子跑过来的姜谨行抱住。
“要阿姐牵。”姜谨行勾勾她的手,非要牵着她的手才肯走进去。
“不是要我揍你吗?”姜娆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