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一听,也探过身往马车后望去。
一颗小脑袋偷偷探了出来,四目相对,满是被抓个正形的无措与尴尬,“献王殿……殿下……”
李焕有些不悦,“哪家的姑娘,不知这是献王的马车吗?为何会在此,速速回去。”
她缓缓走了出来,小心翼翼道:“民女阮家二姑娘阮蘅,正是在此等候献王殿下的。”
他看得很清楚,此时的阮蘅与彼时不同,戴着的金璎珞也有些歪了,颊旁晕染了些许红润,她手中还捧着一纸包。
“阮二姑娘?”李焕一听,声调都变了些许,“你就是阮蘅?”
“正是。”阮蘅拼命点了点头。
李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旁的人,“你找皇叔做什么?”
“我……”阮蘅有些犹豫,瞧这光景,李玠不开口,而李焕似乎也不愿避开二人,想了想,她还是走上了前,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方才宴席之上见着献王殿下在吃茯苓糕时最为津津有味,想来殿下应当喜爱吃这个,在宴席上想来是没吃够,方才我便跑去糕点铺子买了些。殿下可以尝尝,这铺子我常去,是京中最好的糕点铺子。”
他抬眼,终是正眼看她。
他都不知面前的女子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歪打正着。
他从不表露自己的喜好,故而在席间所有吃食都会尝上一口,他承认,方才他在茯苓糕上确是稍作停留,可不想这细微之处也被她发觉了。
可不论如何,他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子,不论是真的聪慧,还是故作聪明。
“本王从不爱吃这些。”他搁下一句,便上了马车。
李焕处于二人之间有些无措,看这情形二人似乎早已相识,可这相处起来又如陌生人一般,他歉意一眼,“阮二姑娘回去吧,阮大人该着急了。”
可阮蘅站在原地未动,看着手中未送出去的纸包,眼底有些失落。
马车缓缓前行,娇小的身影这才回过神,快步追了上来,伸手就要来抓缰绳。
“阮二姑娘!”青云怕伤着她,慌忙一扯,堪堪停下马车。
李焕一把掀开帷裳,微恼,“阮二姑娘这是做什么,等等伤到自己了怎么办!”
阮蘅撇撇嘴,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纸包往他手中一塞,“殿下留着路上吃吧,我不爱吃这个,留给我也糟蹋。”话音落下,便提着裙摆跑了。
“诶。”李焕想喊住她,可她早已跑开去了,“皇叔——”
“走吧。”他合眼小憩,将纸包随意摆在一旁,“丢了。”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出了街角再丢。”
别让她瞧见了。
以她那性子,怕是还要来闹,他不必要生事。
李焕有些可惜,“皇叔,这糕还热着呢,丢了多可惜啊,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若皇叔不要,那侄儿替皇叔吃了罢,反正席间侄儿也未吃饱。”
他睁眼,看向李焕的目光多了些恼意,“乱吃旁人塞来的东西,不怕出事吗?”
李焕一听,将已递到嘴边的糕点又放了下来,“阮二姑娘……不至于如此吧。”
他轻嗤,李焕这些年被养在宫中,还是被养得太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焕歇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可还是想替阮蘅说两句,“皇叔莫要误会阮二姑娘,她虽说性子有些娇纵,哎,其实也算不得娇纵,只是人有些大大咧咧罢了,可听说她待人极好的,从不使小心思。”
他瞥了李焕一眼,“你与她相熟?”
李焕一噎,“没有……我也是听闻旁人这么说起的。”
他眼角的冷意更甚,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未说。
李焕知晓自己说错话了,闭上嘴不语。
那一纸包躺在那儿,无人再去留意,直至散尽了余热。
……
他倒是有些低估了阮家的那位,竟能持之以恒日日给他送来那茯苓糕,可他从未停留过一眼,便叫青云将它丢了。
这可茯苓糕的主人毕竟也不知她送来之物的下场,青云见了也有些过意不去,终是在丢了近半月的茯苓糕后,拦下了来送糕的婢子。
一来二去,青云也眼熟了她,来人正是阮蘅的贴身婢女银春,与她家主子一样,是个没什么心眼的。
“银春姑娘,日后不必再送了。”青云没结果纸包,又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压着声道:“我家王爷当真不爱吃这些,姑娘送来也糟蹋。”
银春亦有些为难,“奴婢……也是只是替我家姑娘跑个腿,若这东西原样拿回去了,姑娘要恼我的。”
她瑟瑟往不远处的街角看去,又赶忙收回目光。
“属下也知晓阮二姑娘是好意,可这毕竟不妥,若是让旁人瞧见了……”阮二姑娘好歹是未出阁的姑娘,给外男送东西自然说不过去。
“我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侧前传来一道厉声,阮蘅快步走了过来,她一把将银春手中的纸包夺过,走到马车旁,对着紧闭的帷裳道:“只是那日殿下载了我一程,我心中感激,只想报答一二,这些糕点只当做谢礼,殿下莫要误会。”
而他依旧阖目而憩,恍若未闻,马车外的人一顿,“若是殿下不喜欢,那我不送就是了,不过,我过两日也来不了了,国子监监试,我得给阿岑送午膳去。监试那日殿下会去吗?”
他全然相信,若自己不开口,马车外的人能一直自顾说下去,他还要入宫,不可再耽搁了,“阮二姑娘。”他掀开帷裳,对上一双明眸,“还请日后阮二姑娘莫要来打搅本王,本王与阮二姑娘不是一类人。”
他生来就在黑暗,见不得一点光亮。
马车外的人胆大不已,见着他这般说,丝毫不慌,反倒笑意更甚,“怎么不是一类人?在我看来,这世上并无贫贱富贵之分,我们生来便是大梁人,自然都是一样的。殿下莫要板着一张脸,该多笑笑,殿下笑起来应当可好看了。”
她一双凤眼,不笑时已是眉目含春,可她似乎生来就无忧虑,不论何时见她,她皆是含着笑意。
可他瞧着甚是刺眼。
“待殿下得了空,我再来寻殿下。再过月余就是仲秋了,到时京城会有灯会,我带殿下去瞧,如何?到时我拉上谢三与谢大哥,我们一起去泛舟吃酒,可好?谢大哥是个极好的人,殿下定会与他相交甚欢。”
他什么也未说,松了手,帷裳摆下,将她的期盼隔绝在外,马蹄声起,徒留她立在原地。
谢大哥?说的应当就是谢元睿吧,再一想到那日谢元睿与他来讨要西府海棠的模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连谢元睿这般内敛自持的人竟也喜欢她那般模样的,想来是她真的很好吧,可那与他又有何干系。
光靠近他,最终也会归于黑暗的。
皇帝招他入宫所谓何事他一清二楚,可皇帝不开口,他也不急,只端着茶抿了一口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