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御

因消息散布及时,众人没有怨言,能走的便趁早离去了,因家中有童叟而走不及时的,便也躲去了西侧的几处庄子。

一切都像是平日出行一般,根本没有慌乱。

有侍卫前来通报,“娘娘,有大队人马正往十里长亭赶来。”

阮蘅心口一触,竟然早了一个多时辰,她看了眼只零星几人的城门口,“封锁城门吧。”

“是。”

城门禁闭,城中充溢着沉重的气息,城楼上,众人死死盯着前方,不敢喘一声大气。

每一刻都尤为煎熬,远处的夜色也仿若一只猛兽,随时张开血盆大口能将他们吞噬干净。

寂静之夜,马蹄声渐近,众人手中的刀剑握的也愈发紧,一声声振聋发聩毫不掩饰,火光弥漫,愈发清晰。

浩浩荡荡而来,漆黑的身影在夜色中愈发明亮,来人也显然未料到蓉城已枕戈待旦,他手一挥,兵马停了下来,“看来乐安县主早已知晓本将要来捉拿逆贼。”

阮蘅盯着那一团火把,突然想到了那日见到杨硕时的情形,她知晓她不能慌,“逆贼?本县主怎么没瞧见?将军是不是弄错了。”

为首的将领冷笑一声,“本将没那么多工夫与县主废话,是本将让五千兵马踏平蓉城后县主束手就擒,还是县主自己乖乖下来?”

阮蘅冷笑,“若是本县主下来了,还有活路吗?”

“本将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县主,可本将知晓县主束手就擒,那一城的百姓就会有活路。实不相瞒,皇上说了只要县主一人,可若是县主不愿跟着本将走,那就只好将蓉城夷为平地。据本将所知,蓉城如今只有区区一千兵力,如何与我五千兵马抗衡?”

这一番话阮蘅便听出了关键,皇帝说只要她一人,而且并未有就地处决的意思。

不杀?只是活捉?

若真是这样,事态便还有发展的局面。只是跟着走,那她便还有活命的机会,到时可再见机行事。但若殊死相博,李玠的人定会伤亡惨重,她于心不忍。

用她一人换一千精兵和一城人的安危,似乎并未不妥。

青禾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他厉声阻止,“娘娘,属下不可能让您被带走,属下就是死,也不会让人伤您一分!王爷将属下留在蓉城,就是知晓属下不会让娘娘出一丁点差错,娘娘还是死了这条心!”

城楼上众侍卫一呼而应,“誓死守卫娘娘!誓死守卫娘娘!”

阮蘅鼻尖发酸,“你们当真不必如此,只不过是回一趟京城罢了,这路途遥远,你们随时可以找寻机会再救我出来,不是吗?”

青禾跪了下来,“还请娘娘抛了这些念想,属下不会让娘娘有万分之一的危险。皇上如今是末路之徒,随时出尔反尔,他的话不可尽信!”

城外传来怒吼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放箭!杀!”

青禾眼疾手快,猛然起身一把将阮蘅推开至角落,“娘娘在此待着,属下去去就来。”

“青禾!青禾!”她伸手就要去拉,可是面前的人早已跟随其余人甩出飞爪,固定在城墙之上,毫不犹豫顺着绳索一跃而下。

一时间,城外厮杀声渐起。

阮蘅恨自己只是一介女流,提不动刀剑。她看着城外的混战,泪如泉涌,她何德何能,让他们这般拼了命。

她双手合十,朝着北方跪下,虔诚三叩首,“求求菩萨保佑,保佑援军到来。”

她又是重重一拜,这才起身,捋起袖子匆匆走到城墙旁,从方才中箭倒地的侍卫手中拿过了火折子,点燃已浸染火油的箭羽。

手在发颤,可她在极力克制。

身旁侍卫发现身旁换了个人,惊觉是阮蘅,慌忙道:“娘娘这里太过危险,您还是躲入城中,属下们来就是了。”

阮蘅站着未动,“说什么话,还不放箭。”阮蘅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箭羽。

侍卫也不敢再耽搁,拉动弓箭,将箭火射了出去,有人应声倒下。

看着倒下的自己人越来越多,阮蘅只能加快手中的动作。

她不敢哭,她还要点火,她生怕泪糊了双眼,就什么都瞧不清了。

上一回与杨统领的人马交战,她什么也没瞧见,可直至今日她才知道,李玠说要起兵那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战役之中,会有多到弟兄死去,带来的只是无尽的伤痛。

身旁突然传来闷声,阮蘅抬眼看去,只见身旁的弓箭手护在了她身侧,胸口正扎着一支箭羽,“砰”地一声倒地。

夜色茫然,她什么也看不清,可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得知情况很不妙,阮蘅丢下火折子就去捂住他的伤口,“你撑住,我先给你拔箭,我给你止血。”

阮蘅一手覆在他胸口,一手抓住箭身,正要拔箭之时,那侍卫将头一偏,已没了声息。

阮蘅一顿,整个人如失了气力一般,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回眼望去,满地的尸体,有人倒下,便有人接替而上,生死只在那一刹那。

方才她忍了许久的泪终是从眼角滑落,她重重抹了一把,扶着城墙站起身来,“停下,都停下!我跟你们走!”

可城外兵刃相接,嘶吼声一片,阮蘅这一声显得尤为微弱。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够了!都停下,我跟你们走!不要再杀了!”

她从未有过如这般孤立无援而绝望过,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