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积蓄了几日的欣喜在此刻真正荡然无存,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众人。

阮蘅起身,“好,既然如此,我自然是听你们的,不过你们也在此安心,四喜我会好好照看,不会让他出事的。我也不可在此久留,该走了,过两日我再来看你们。”

阮蘅只再看了两眼,便往外走去,分明只入初秋,可阵阵风袭来,却是尤为寒骨。

残破的木门发出“吱”声,欲将屋内的死气隔绝。

“宁姑娘!”

正在屋门只留下一道细缝之时,传来一道急切之声,阮蘅堪堪停住,看向刘夫人。

刘夫人又透过窗台看了眼道口的小身影,极为不忍地收回目光,一字一句咬牙而出,“试一试吧。”

阮蘅一震,都忘了开口。

“不成!”四喜父亲喘着粗气,挣扎着爬坐起。

刘夫人恍若未闻,生怕阮蘅没听清,她又道了一遍,“那个法子……让四喜试一试吧。”

刘夫人眼中满是垂死挣扎,“我只有四喜了,我想让他好好活着……即便法子再痛苦,可起码能活下来。只有活着,万事才有盼头。”

“四喜是个乖孩子,你与他说,他都会听的。”刘夫人颤抖着手去擦拭眼角的泪,可泪如泉涌,怎么也擦不尽,“我相信宁姑娘,宁姑娘会让他安然无恙的,对吗?”

阮蘅心头酸涩,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点了点头,“是。”

刘夫人欣慰颔首,又看向窗外,喃喃自语,“我知晓的,我与他爹撑不了几日了,今日这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他……”

阮蘅不忍再听下去,“刘姐……”

刘夫人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惋惜,只能陪他这些岁月,我不知十年后他会是何模样,是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会满腹经纶立于朝堂之上……我这命也等不到他出息的那一日了,也瞧不见他日后娶妻生子的模样,他的孩子可也会如他那般聪明伶俐?”

她眼中的渴盼与希冀终是化作一滴晶莹打落在床头,她抬眼,凝视着阮蘅,“宁姑娘,日后就有劳你替我瞧瞧,可好?”

阮蘅别过脸去,即便她知晓刘夫人病重,眼睛已模糊,可她仍然不想让人瞧见她落泪的模样。这话太过于沉重,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活下来”这三个字,对于内村之人来说,不过尽是奢望。

“宁姑娘回去吧,这儿不可久留,我累了,也想歇下了。”刘夫人缓缓合上窗,将万物关在屋外,“姑娘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来报答。”

事到如今,所有的宽慰之言都不过无济于事,阮蘅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刘夫人的叹谓从门缝中传来,“宁姑娘,这一生很短,不知何时就会去了,你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莫成故人而悔不当初。”

“好。”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阮蘅的眼泪终是滚落了下来。

这是她在内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刘夫人,入夜之时,有侍卫匆匆而来告诉阮蘅,刘夫人二人终是没能扛过去,一盏茶前已经阖眼,如今已被送至焚尸岗。

阮蘅想,或许二人前两日不过皆硬撑着,待见过四喜后,抹去了最后一丝遗憾,满是牵挂却又了无牵挂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