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阮蘅开口,谢元睿起身恭谦行了个礼,“见过前辈,晚辈谢元睿,是阮蘅的……好友,今日路过蓉城,便来见一见她。”
余鸿才狐疑,觑了阮蘅几眼,眼神中多了几抹探究之意,看向谢元睿时不免意味深长,他活了这么多年岁,看人极准,这孩子定是心悦这丫头。而他举手投足彰显世家之姿,并非是一朝一夕蹴就,想必是来自京城。
“师傅……”阮蘅扯了扯余鸿才衣角,“不是说还要忙吗?”
他这直勾勾的眼神生怕人不知晓是在盯着看。
“不必了,不必了,为师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事。”余鸿才摆了摆手,“今日你歇着吧,出去玩玩儿,别成日待在铺子里,既然有人特意来瞧你,你便带他去街上走走,招待招待人家,莫要失了礼数。”
“师傅……”
“快去快去,今日铺子里人不多,我应付得过来,你成日站在我跟前,才倒是扎眼的紧,你出去时顺道给为师带壶酒,几日不尝,倒是有些馋了。”
阮蘅本不愿出去的,可一听余鸿才这话,便应下。
二人一同走在街上时,行人不免频频回望,蓉城不比京城,来往城中一有陌生面庞他们皆可察觉出,更别说谢元睿这般生得俊俏的的生面孔了。
除此以外,这生面孔还是与同仁堂的宁小大夫一同的,这位宁小大夫初入同仁堂时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城中的商贾子弟有不少假借病痛之由只为看她一眼,或是听她说上一句话,谁见了不心痒痒,可奈何她身旁有侍卫守着,那些人皆被一并轰了出去。
城中便有风声起,说是这宁小大夫许是早已被哪位贵人相中,要回去做贵妾,那贵人派人守着不让人沾染,待过些时日再将人接走。这宁小大夫也未出面解释,众人不由默许了这猜忌。可今日又见她身旁站着贵气公子,不由得将那位贵人往他身上想,嘴上不说,心里都歆羡起她有这好福气。
旁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元睿眼中,他不由失笑,她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在何处,即便珠玉蒙尘,南掩其光。
谢元睿买了一盏枣泥糕,递到她面前,“不知这味道如何,只知你喜欢吃这个。”
阮蘅犹豫着接过,于她来说,谢元睿是真心待她好,她不敢拒绝,“多谢谢大哥……谢三她近日如何?”
“也就那般,只是你离京时仅留下一封书信,叫她生生哭了三日,死活要出来寻你,还跑去阮府闹了一阵子,最为荒唐的是,你走了没几日,她与阮岑商议着偷偷溜出城,好在守卫认出二人,通禀给了两家,被捉回去后,便一直禁足在府中。”
阮蘅垂眸,心口泛涩,就连口中的糕都索然无味,这些事她早已猜测过,可真真切切在旁人口中听到时,她依旧难受,“是我对不住他们。”
谢元睿抬手正想揉一揉她脑袋,可想到了什么,还是作罢,“这是你的抉择,没什么对不对得起旁人的,要说,那也是阮家和谢家辜负了你。阿蘅,我从未想过辜负你,可终究还是……”
“谢大哥,都过去了,我知晓你与谢家的顾虑,我从未怨过你们,我的身份……”阮蘅一顿,含笑苦涩,“还是别与我沾染关系的为好。”
“你都已知晓了?”谢元睿并未意外,李玠在蓉城,阮蘅很难不知。
阮蘅颔首,“谢大哥,我的事别告诉谢三了,她不该知道这些,你也别说在蓉城见过我,有些事知晓的越少越好。”
“好。”
二人一时沉默无语,行至闹市之中便是真的说不上什么话,周遭嘈杂,能辨认身旁之人声音都已是不易。
“谢大哥,你在此等候我一会儿,我去酒肆里给师傅买些酒。”
“我陪你一同去。”
“不必了,就在前面,我去去就回。”阮蘅不等谢元睿再说什么,便提着步子往前去。
越往里走,越是鱼龙混杂,商贾小吏皆会来此酌酒,她买了酒也未耽搁,径直往外走。
市中有人三五成群高声谈论,阮蘅本也无意旁听,可议论声着实灌耳,她很难忽视,不由得,她步子都缓了下来。
只听那几人谈论道:
“此事竟毫无预兆啊,前些日子一点风声也没有,怎的就突然废太子了?”
阮蘅心口一滞,废太子?她没继续走,趁人未留意,停在一旁听着他们继而道:
“怎会毫无预兆,你在蓉城又哪会知晓,说不准京城早已传遍了,我听说太子已与嘉贵妃暗通款曲多年,年前刚生下的十三皇子也不知是谁的呢?”
“啧,还竟有此事,说不准圣上早已知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想想,宫中十二皇子都已四、五年岁了,哪有十三皇子只年前才诞下的道理,四五年来无皇嗣,怕不是皇上以此作为障眼法……”
几人一听不由咋舌。
另一人道:“这废太子的可不是因此事,听闻太子早已有了异心,被人发觉府中藏着天子朝服与朝冠,你们说这藏的是什么心思?还有仲秋月圆之夜,太子在府中召巫师以血祭天,给皇上下血煞,皇上哪里能忍得这个,便下令废了太子。”
“你这说的愈发玄乎了,这先前什么事都没有,如今什么事都被牵扯出了?莫不是有人要害他?”
“什么害不害的,就算真有人推波助澜,这些也都是板上钉钉之事,再狡辩也逃脱不得,皇上盛怒啊,听闻后那是恨不得直接杀了太子,可朝中大臣说情硬生生保了条命下来,最终被囚禁在太子府,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若是哪日传出太子病死府中或许都不足为奇了。”
“都是太子了,这天下往后还不是他的?为何做出这种事叫人白白捏住了把柄,如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另一人嫌弃地觑了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皇上还正值风华,等太子……都不知得多少年后了,哪里等得及。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密事来,你们可别胡乱往外说。”
那人招了招手,示意几人靠近些,“我听我父亲说,先皇在世时可是留下了一份密诏,传位给的实则并非是当今圣上,我父亲还说,宣平侯之死,薛家灭门也与此事有关——”
几人本听得津津有味,一听“宣平侯”几字直发怵,忙捂着那人的嘴,“快别说了别说了,你是想死吗?”
抬头见还有个抱着酒坛子的姑娘站在一旁,不由得吼着:“滚开,听什么呢!走开走开!”
阮蘅被吼地身子往后一缩,抱着坛子快步往外走去,脚下生风,险些被路上的石子磕绊。
方才男子的话依旧在她耳边回荡:
传位给的并非是当今圣上,宣平侯之死,薛家灭门也与此事有关……
市井之徒的话不可尽信,可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她,此事应当是真的。
有些事浮出水面,愈发明了。
或许世上真的有那道密诏,而密诏恰巧在父亲手中,皇上生怕密诏现世,便给父亲安了谋逆之罪薛家落得个满门抄斩。
阮蘅不由想起那只锦盒,若锦盒中装的便是那道密诏,那所有事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
那密诏中继先皇之位的应当就是李玠。
皇上继位时,李玠确是五、六年岁,那时他哪里能敌得过,先皇应当就是将密诏给了自己父亲宣平侯,待时机成熟后扶其上位,可谁知会突遭此变故。
而父亲临死前将锦盒给了阮家老夫人,又将她托付给了阮家,锦盒之事阮老夫人应当从未与人提起过,否则阮家早就是皇上的眼中钉。
阮老夫人在回京后将锦盒交由她,说这东西用不妥当会害了阮家,若是必要之时给李玠兴许能救阮家,阮蘅如今才明白,可这哪里是救阮家,分明就是老夫人早已盘算好让李玠与阮蘅都欠了她一个天大的情面,不论最终李玠成功与否,阮家都可借此牵制二人并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不入纷争之中。
更为显而易见的是,李玠应当早已知晓她就是宣平侯之女,而他接近她为的就是锦盒中的密诏。
不怨皇上对他颇为忌惮,这换做谁怕是都无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