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BE其一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就好了,失败了可以重来,死去了还可以建一个小号,账号里的亲友也没有变,像个胆小鬼的她,因为这样的设定充满了勇气——过去的事情既然没有发生过,现实也很美满,游戏里拼命一点,即使死去,有什么关系呢?

唯一讨厌的一点是,老弟玩起游戏来就像个独行侠一样,总是不回她的消息,难道是跨国短信会被截留?

直到琴酒说起拉克的事情,她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会回答——自称高玩的白痴,原来三、四年前号就没啦。

明明应该有游戏保护机制的,为了保护玩家的体验,在“濒死”时,应该把同步率强制降到0%才对,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系统,对方都不给予回应。

好累啊,感觉时间过的非常漫长,漫长到好像一生都在眼前重回了。她还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轻轻的,像

有声的沙漏一样,等瓶中的沙流逝完,她的生命就走到终点了。

她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将要带着迟来八年的嘲笑,到地狱里去寻找一定还在等自己团圆的家人,她也成为优秀的警察了,而且活得比他们都长。

虽然还是在非常年轻的年纪死去了。

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视觉一片黑暗,听觉也模糊无比,像入睡前的婴儿一样,她感到安心,平静,只有供血不足的心脏隐隐传来烧灼般的痛楚,这点痛楚也可以被忽略掉。

“保持意识,”那声音在发抖,“……别闭上眼睛。”

但是,她很累了。

人如果疲倦了,就睡一觉吧。

太安静了。

只剩下他的呼吸和心跳,太安静了。

他仰头看着头顶不可捉摸的黑暗,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稍微……说句话吧?”他问,“你也有这么消停的时候吗?”

“莓酒?”

“……我要讲冷笑话了。”

他把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讲过的冷笑话又念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奇迹发生,现实和命运不眷顾本来就坎坷的人。

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像每一个死在阴影里的卧底一样,悄无声息的,哀怮的人甚至不知如何称呼她。可能第一次知晓其名,会是在她的墓碑上,在追悼的时候。每个人会说说和她的故事,他当然也有,只是他怀疑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也许会因为哽咽之类的,像最后一次拒绝时那样,默默掩住神色,喉咙里像沉了铁,无法发出一个音节。他可能也不敢去回忆,不敢出席葬礼,最英勇无畏的冷静潜行者,成了懦夫。

本来已经接近温凉的热度,在怀中冷却了。

他曾经的太阳从地平线坠落,将所有的温暖都带走了,留下永夜和寒冷。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她还要冷,血液像冻住了一样,传不来一点温度,从空荡荡的心里穿过,好像只是带过寒风。

迟来的救援终于打开了门,在吱呀一声中,透出外面的光亮,照明了里面的光景。诸伏景光动作非常迅速,将好友身上的束缚解除后,抱起情况似乎很不妙的黑发女

人,准备让待命在外的医疗人员救治。

他被拦住了。

“……零?”

被称呼的人没有抬头,双手因为长时间的束缚而发颤,但那双手还是有力地、坚决地圈住了怀中的人。

他只能看见好友垂下的头,他的表情沉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但黑发女人无力的身影却正好在门外透入的阳光中,柔软的发丝像要融化在光线中一样。

几滴晶莹的水珠砸在她发间。浸没在黑暗里的金发男人弓着背,在颤抖着,无声地哭泣。

诸伏景光忽然意识到。

她死了。:,,,